夏婴洛回府后,没过两个时辰,上官燕便派人给她传来了消息。
三军归城途中,遇叛党夜袭,火烧连营,将番邦俘虏尽数杀死。
小公爷带人追赶,至今未归,另有镇南王世子在夜袭中意外身负重伤,听说回到镇南王府后便卧床不起。
追拿叛党未归?
夏婴洛想到这几个词不由得轻笑起来。
哪来的叛党?
只不过是风玟宣安排的人手罢了,为的是能同时除掉风若狐和那些俘虏。
只不过镇南王世子会被重伤……只怕是风玟宣一时看走了眼,杀错了人罢了。
一连几日,皇帝论功行赏,还特派了宫中御医到镇南王府探望。
只不过依旧没有小公爷归来的消息。
三日后,夏婴洛收到宫中请柬,皇后娘娘的春宴如期举行。
这次因是皇后宴请,必按宫中规制装扮。
夏婴洛从风玟宣回城之后就再未进过宫,这次她更是小心万分。
如今宫中有关她风声不断,为了不让人捉住把柄,进宫的仪容她更是再三小心。
既不逾越,也不招摇。
装扮好时,她想了想,复又从头上摘下金钗,将小公爷送的那枝镂空缠枝花卉纹步摇戴上。
晓云见状,觉着有些奇怪。
进宫赴宴,又是皇后宴请,大小姐不何不戴那些镶金坠宝的物件,却只单单插了这么一枝旧物。
虽说是小公爷送的,但春宴上哪位小姐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只戴这一枝看上去太过素雅。
夏婴洛似看出晓云的心思,微微一笑:“这枝辟邪。”
晓云一口气没喘匀,险些呛住了。
辟邪?这话也就大小姐敢说。
不过想想那小公爷的一副冰冷的面孔……也真能当得起这两个字。
晓云不住的叹气,夏婴洛也不理她,出了府便直奔宫门而去。
说是春宴,其中有迎春祝愿之意,可实际上每年的春宴却是各个官员府上的夫人们相看各府千金小姐的时机。
而且几位皇子也会出席,他们偶也会相中某府上的小姐。
有时,当场便可求皇后赐婚。
所以春宴之时,必是各府年轻小姐们最重要的机遇。
谁不想嫁入皇家,觅得个如意郎君?
更有甚者,为了家族利益,卖女求荣者也大有人在。
为了将对方绑在自己的船上,命自己的女儿主动勾引对方者也不乏其人。
到了宫门口,红枣与绿竹率先下了车,回头搀扶夏婴洛。
“我吩咐的事,你们可记好了?”夏婴洛悄声在她们耳边道。
两个丫鬟立即点头,道:“奴婢记得了,大小姐只管放心。”
夏婴洛知今日太子与风玟宣俱在,而且恐还会有其他几位皇子出席。
这凤痕之事无论如何再也隐瞒不住,只怕今日之后,宫里便要因她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婴洛姐姐!”夏婴洛刚刚走进宫门,便听到身后传来轻快的女声。
她转头望去,见孙兰身着浅蓝百褶如意裙,兴奋地向她跑来。
夏婴洛不禁露出善意的微笑:“到了宫中还这般的没规矩。”
孙兰听她如此斥责微微一愣,可见对方脸上满是笑意,一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便又轻松起来。
“姐姐取笑我……”她笑吟吟的过去挽住夏婴洛的手臂。
“你母亲呢?”夏婴洛轻声问道。
“在府里准备给我哥哥办接风宴呢,还想请姐姐晚上到我们府上去呢。”孙兰说着有些担忧的看了看夏婴洛的脸色。
“只是不知……姐姐是否方便……”
夏婴洛微微一笑。
孙兰的想法很单纯,她只是想将自己介绍给自己的哥哥认识,却没有考虑到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夏婴洛也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
孙兰见她没有拒绝,开心得不得了。
两人相携跟随着宫女,步入御花园内五松亭。
但见硕大而精致的亭子傍池而建,亭内藻饰精美,人物花卉栩栩如生。
亭旁有两层石舫,由此循走廊转弯至尽头,便为全园最高处。
登得亭上,四面风景尽收眼底。
园内,桃花初开,粉白、艳红、湛青……各色桃花应有尽有。
一阵微风吹过,花儿在枝头颤动,花瓣缤纷飘落至席间,引来无数女眷宛如莺啼般的娇笑之声。
夏婴洛与孙兰上前叩拜了皇后。
皇后坐在正当中,众人俱都珠围翠绕,五松亭内隐隐浮动着浓烈的脂粉香气。
夏婴洛因与孙兰身份不同,所以最后还是分席而坐,孙兰不舍但却也无可奈何。
夏婴洛坐至席间,不言不语,默默关注着周围的状况。
皇室的席位最靠前,后面依将按品级排开,皆是两人一席。
宫女内侍垂着而立,五松亭中央的高台上早已准备下舞姬乐师,只等皇后下命。
夏婴洛的目光自男宾席上掠过,太子与三皇子风玟宣同坐一席。
但她知道,这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只怕他们现在是面和心不和,当面闹翻也是早晚的事。
后面席上分别坐着五皇子和七皇子,夏婴洛记得五皇子生来多病,其生母又是宫女身份,所以他对皇权并无窥视之心。
七皇子年纪在众皇子人排行最末,年纪与她相仿,脸上仍带着几分稚气。
她隐隐记得这七皇子为人正直,并且自幼便对小公爷多有崇拜,听闻他的骑射之术便是得风若狐亲传。
突然,七皇子无意中向她转过头来。
亮闪闪的眸子带了一丝纯真的笑意,与夏婴洛目光相撞,他露出善意的微笑,稚嫩的嘴角上翘,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夏婴洛也不禁暗暗赞叹,现在他小小年纪便长得如此可爱动人,只怕长大了也是个如同上官燕般的,妖孽似的男子。
她正想着,突然见上官燕在对面的席上冲她眨了眨眼睛,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妖孽!
夏婴洛双唇微动,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
对面上官燕显然读懂了她的唇语,立时气瞪了眼睛,一双凤目睁的溜圆。
夏婴洛得意的垂下眼睛,仿佛刚才的事与她无干,嘴角却是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这时,有内侍传皇后之命,开席。
高台中央立时乐起舞动。
春宴开始不久,太子率先站起来,对皇后道:“母后,儿臣敬您。”
皇后笑着应了,三皇子与其他两位皇子也站起身向皇后敬酒。
后面席上的一干人等见此也不好坐着,于是纷纷起身端起酒杯,向皇后遥敬一杯。
女眷席上各位夫人也都不甘落于人后。
一时间五松亭内气氛活跃起来。
只不过女眷们的余光总会在无意间盯在夏婴洛的身上,似是对她尤为好奇。
虽然她只是一介商女出身,可自从赏灯会以来,她先是被皇帝封为锦郡主,后又传在莫府的落水事件中为小公爷所救。
宫中也隐隐传出太子与三皇子都有娶她为妃之意。
一时间向她投来的目光中,交杂着不屑、好奇、愤恨与妒忌。
不过这些全都没有扰乱她的心境。
唯一让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莫香凝坐在离她不远的席面上。
与平日不同的是,莫香凝今日妆束略浓,从侧面望去,盛装下越发显得明艳动人,平添了几分成熟的美态。
夏婴洛知她脸上的浓妆定是为了遮掩未愈的伤痕,不过按说她面部受了伤,现在应该在府中静养才是。
她现在坐在这里倒真是有些出乎夏婴洛的意料之外。
不过转而一眼,她又释然了。
莫香凝定是急了。
担心自己会在这次春宴上抢走风玟宣。
她向来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仪态万方,温文尔雅,多才多艺。
风玟宣当初命她借故亲近夏婴洛,但她却没有成功。
夏婴洛一直对她若即若离。
虽表面并没有失礼之处,不过她能感觉到,每当这个少女望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都会隐隐含着些莫名的闪光,让她无法释怀。
夏婴洛将目光移开,貌似在欣赏中央高台上的歌舞。
可她身边的其他女眷,目光却是围绕在对面的男宾席上。
个个双眸含羞,带着三分狂热,七分痴迷,盯着那几位皇子,仿佛下一秒便恨不得扑进他们怀中去,求得一番怜爱。
夏婴洛被那些目光弄的几乎哑然失笑。
前世如梦,那时她只求得与心爱之人相守,不惜为对方付出一切。
宫中永无休止的争斗,填满了她活着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只为博得那人一声‘婴洛’的呢喃。
然而,最后留给她的,只有梦回午夜时醒来,辗转难眠的噩梦……
汗湿衣衫,心如刀割。
风玟宣从对面席上投来关切的目光,指间酒杯微微一扬,好似与她遥敬。
夏婴洛面无表情的垂下双眸,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无一丝一毫的逾越之态。
皇后冷眼瞧见了,悄然与太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台上,乐声渐消,艳丽的舞姬裙摆扬起,回旋如飞虹,炫目之极。
皇后却淡淡一笑:“整日看的都是这些东西,未免有些腻味,本宫倒想见识下各位的才艺,不知几位皇儿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