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响起了一串串炸雷。
那惊天动地的雷声,连同听雪居也仿佛被震得嗡嗡作响。
房檐上面的瓦片哗啦哗啦的响着,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夏婴洛猛地睁开眼睛,正巧一道闪电划过,在她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她一下子坐起来,惊慌失措地向后缩去。
“怎么了?”那个人影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因为刚才的恶梦夏婴洛的脑子里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没有分辨出对方是谁。
见她一直向后躲去,那人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过了一会,屋里亮起了红烛。
柔柔的烛光驱散了恐怖的梦境,夏婴洛看到风若狐将烛台移到床边,转头看向她。
夏婴洛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忙侧过脸,避开对方的线视,“这么大的雨……现在什么时辰了?”
风若狐瞥了一眼滴漏,“子时三刻。”
夏婴洛没想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诧异道:“您这是刚回来?”
她打量着对方的身上,似没发觉有被王爷责打过的痕迹。
风若狐明白她心中为何担忧,不屑的哼了一声:“出征在即,就连王爷也不会挑在这个时候为难我。”
“爷什么时候走?”夏婴洛思量着,是否要让丫鬟为他准备些衣物之类的东西。
“丑时四刻。”
“怎么走的这么急?”夏婴洛算着时间,只怕他刚刚合了眼便要起来,“要不……您小睡片刻?待到了时辰我再叫您?”
风若狐含糊的‘嗯’了一声,直接靠在床边和衣躺下,顺手将夏婴洛连同被子一起拉到身边。
“爷带兵走后,你若在王府内心力不足,便可去寻孙将军,我已吩咐他暗中照应你。”
夏婴洛不想小公爷离开之际想的却是自己的安慰,于是淡淡一笑:“您不必担心,我应付得来。”
风若狐却是手上用力,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虽然隔着被子,但他的手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让她原本紧张的神经渐渐放松……
“爷的剑虽锐利,但王府却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红烛的光影里,风若狐的声音低低的萦绕在她的耳边,“诸事当心,切记,切记!”
夏婴洛的心底不由得一沉。
其实自她进了王府的那一天起便知道,风若狐有着无法对别人明说的难处。
王爷处处责难他,几个兄弟也视他为抢夺世子之位的头号敌人,就连在他辈分之下的侄子也敢公然闯入院里叫骂。
夏婴洛的目光飘然落在了风若狐的腰间。
那把佩剑,他一直都带在身边,想必也只有它才能带给他一点安全感吧……
他离了都城,只怕这王府里便再也没有欢迎她的人。
夏婴洛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有表现出慌乱,反而意外的冷静下来。
烛光中,她的眼睛闪闪发光,眼底深处一团无形的火焰隐隐若现。
“婴洛曾答应过您,要在这王府内为你我拼得一块安身之所,您可是不信婴洛?”
风若狐侧过头望着她眼光中清淡的冷光。
这个女子有时一如自己那般的无情、冷酷,以及绝然。
可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隐藏她心底某块破碎的阴暗面,就在刚才她恶梦惊时之时他便发现了。
她的心底某处,一定隐藏着什么他无法理解的痛苦。
他想知道答案。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出口,只不过搂着她的手却更加的用力,将她整个人连同锦被一起环在了怀中。
“爷信你……”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微合了双眼。
夏婴洛一动不动的由他靠在自己的枕边,轻嗅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薄荷香气,思绪突然飘出了很远……
天光微亮,暴雨已停。
夏婴洛不知自己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风若狐已不在身边。
经过一夜的暴雨,听雪居院子里的草木俱都泛出翠绿之色,红枣与晓云一早便进来帮她打量妆容。
这时外面有人通传:“孙府来人求见。”
夏婴洛忙道:“快请!”
不多时,孙兰自外面进来,见了她忙福礼道:“见过夏侧妃……”
夏婴洛见她一板一眼的样子不由嗤嗤笑她。
孙兰行礼过后也露出本性,调皮的吐了下舌头道:“大哥说进了王府要守规矩,不然会连累姐姐!”
夏婴洛淡淡一笑,“有劳义兄惦念,妹妹今日如何想着过来看我了?”
孙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周围的几个丫鬟。
夏婴洛便知道她想说些体己的话,便对红枣等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孙兰等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这才靠到夏婴洛身边,低声道:“姐姐可知小公爷天不亮便领军出城?”
夏婴洛目露深意,看着孙兰,“你听何人所说?”
孙兰撅嘴道:“自然是我大哥,原本这次他也要随军……不过却被小公爷向皇上递了折子,让他留在了都城。”
夏婴洛听了眼角微微一跳。
风若狐昨夜叮嘱之言此时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果然……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安排下的。
包括为她留后路,找人撑腰……
孙兰见夏婴洛不语,低声道:“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小公爷和大哥都护着你。”
夏婴洛用手点指着她的额头,“你这话说的,酸的我牙都倒了!”
孙兰嘻嘻一笑,“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姐姐一定要来。”
夏婴洛没想到孙兰居然提起这种事,微微一愣。
按说她们些小字辈过生辰是不会大操大办,若是在府中受宠的只多会请些闺中好友,到府上聚一聚。
可是孙兰今天特意跑来王府,应该不会只是单纯的对她发出邀请吧?
孙兰看到夏婴洛眼中的迟疑,微微一笑,“小公爷前阵托了我大哥帮着给你二妹另寻个夫君,现在可是有适合的了,只等你去相看。”
夏婴洛愣了半天才转过神来。
回门那日她好像是对小公爷提及过此事,不过后来她自己也渐渐忘了。
不想小公爷还一直记得此事,而且还托了孙将军帮忙。
孙将军为人谨慎,生怕寻的人夏婴洛看不中,所以便让孙兰以此契机请夏婴洛到孙府去,借着机会让她相看相看。
夏婴洛算了算,二妹夏初蓝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子了,再不出嫁只怕……就要抱着儿子上花轿了。
而且她也不想让白府将二妹生的孩子抱走。
当初,就是因为她与白府二公子,白逸云的婚事,才闹的她被送上了听雪崖悔过。
险一险死在那里,虽然后来因祸得福,不过这个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夏婴洛便向孙兰应下此事。
孙兰本想再多留会,但前院姚王妃身边的管事张妈妈却亲自过来,称姚王妃请她过去。
孙兰见状只得悻悻告辞。
夏婴洛简单收拾一番,便带着红枣和绿竹随着张妈妈乘轿去了姚王妃的正院。
越过月亮门,夏婴洛下轿见院中的丫鬟婆子俱都低着头,悄无声息的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
正屋内,二爷正妃吴氏、侧妃杨雪怡都俱在一旁。
见夏婴洛进了门,吴氏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笑意。
二爷大婚之日调戏四弟的新媳妇,这事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吴氏心头的一道伤,所以每次见了夏婴洛,吴氏面子上都会矮三分。
夏婴洛笑着上前为姚王妃行礼,口中道:“给母亲请安了。”
姚王妃脸上带着肃穆,目光锐利的扫过她的脸。
夏婴洛平静的站在原地,由她上下打量,脸上波澜不惊。
姚王妃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只道这丫头才刚十五,又是生在商人之家,却这般沉得住气?
打量半晌夏婴洛却不发一言,姚王妃脸上便有带不悦,扫了她一眼,“听说你前阵伤了小公爷夫人莫千青?”
“都是我笨手笨脚……”夏婴洛低眉顺目道,脸上还带着些诚惶诚恐,“若了小公爷动怒,责罚我不准出院子,留在听雪居反省。”
姚王妃不屑的哼了一声。
让她在听雪居反省?
只怕这是风若狐故意想保护她,不让她到自己这院子来立规矩。
姚王妃心中冷笑,可惜你千算万算,只要你离开都城,这丫头的命,早晚都要握在我手里。
想到这里,姚王妃傲然道:“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本妃自会为你在小公爷那里求情,你每日到我这里来也好跟着你二嫂学学规矩。”
“是。”夏婴洛顺从的应了,眼底还露出几分兴奋的光彩,只叫姚王妃看不透。
这丫头倒底是真傻还是假傻,怎么让她天天到自己这立规矩她还这般高兴?
但她转念又一想,能得了那个冷面阎王的青眼,她必不会是个痴傻之人。
她已从皇后那里得了密信,风若狐天不亮便带兵出城,去了西北,纵然他能活着回来,那也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想到这里,姚王妃便故作不耐烦道:“别杵在这了,坐吧,没事多跟你二嫂学学规矩!”
吴氏见她婆婆点了她的名字,连忙道,“正好雪怡这几日也跟着我学规矩,你们便一起好了。”
夏婴洛点了头便坐在了杨雪怡的身边。
杨雪怡还是一副姑娘的打扮,一看便知二爷还没来得及洞房呢。
只不过是因为二爷的腿伤未愈,还是吴氏从中作梗……夏婴洛就不得而知了。
杨雪怡瞥见夏婴洛穿着桃花云薄水罗衫,发间插着金镶珠石的云蝠簪,耳上带着红珊瑚的坠子。
模样贵气又显得落落大方,心中不由得生出阵阵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