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像剪不断的珠帘一般,一颗滚着一颗掉落,晶莹剔透。
季重莲着了一身浅碧色的绣花石榴长裙,脑后披着沐浴后散开的长发,带着一股浅浅的茉莉馨香,她的目光有些茫然地四处转了转,倏地凝在了一处。
窗外天气阴沉,密布的乌云透着一股灰暗的冷光,所以屋内的光线更显得黯淡了几分,她缓缓站起身来,步伐微动不觉间便走近了窗边,看着窗外的雨线微微凝神。
这是裴衍赁下的客栈后的一个四合院,院子单独辟在外,显得尤其清幽,窗外望去是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里有颗篱笆环绕的大树,大树枝繁叶茂,在一片烟雨凄迷中连原本翠绿的叶子都蒙上了一层水雾,看起来亦发虚幻朦胧了。
身后是木门“嘎吱”一声地响动,有人推门而入。
季重莲目光一闪不禁微微皱眉,她吩咐过不要任何人打扰,林桃与采秋也只静静地守在门外,此刻又是谁呢?
“莲儿!”
裴衍轻唤了一声,就站定在季重莲不远的距离,他冷峻的面容隐在黯淡的光线中,只一双眸子熠熠发亮,像最美丽的黑耀石,一片深芒中映着她的绰绰倩影,只是他嗓音有些沙哑,想是雨后风寒所致。
“不是让你吃了药好好休息吗?”
见着是裴衍,季重莲面色稍缓,踏着碎步走了过来。
今日的一切她还不能释怀,跟着赵紫阳前来的二十几名护卫一一殒命,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她做不到无动于衷,那些鲜血甚至还在她脑中挥洒,她只要一闭上眼睛便是满目的惨烈,她忘不了,心里对李照的恶行更加痛恶,可无奈他身份尊贵,她根本耐何不了他!
而胡氏如今还躺在床榻上,能不能清醒自是一说,她心中的担忧从来没有褪去过。
“你不也在发着烧,还不快给我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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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衍说着话已是走了过来,一把拉起季重莲的手便向床榻走去,亲自给她脱去了那一双粉桃红的绣鞋,见她只想坐着,便又在身后给放了一个垫子,再盖上一层薄衾。
季重莲一直注视着裴衍的动作,他是那么细致,那么小心翼翼,就像她真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让她不禁牵唇一笑。
“笑什么?”
裴衍就坐在床沿,一手握住了季重莲的柔荑,一手探向她的额头,额头已是没有初时那般火烫了,喝了药倒是退了一些热度,怪不得她此刻还有闲心下床了。
“阿衍,你来了,真好!”
季重莲抿了抿唇,眸中荡漾起一丝浅笑,这让她整个面容看起来更加柔美,有一种浸入人心的温软。
裴衍的面色有所松动,唇角滑过一丝笑意,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脸蛋,转而抬起了她的下颌,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轻声道:“只要你需要我,我总会在你身旁的。”
裴衍微微垂下了目光,黑色的睫毛轻轻抖了抖,想到今早那一切,他仍然还是止不住地后怕,若是他没有提前到达丹阳,若是他没有打定主意前来接季重莲,若是他没有意外地碰到季芙蓉他们的惊马,阻止了那一场劫杀,是不是眼下的她早已经被岭南王世子给劫掠而走?!
李照……想到那个男子,裴衍便有些咬牙切齿,眸中升腾起一股恨意,这夺妻之仇他终有一日会找他讨回来的。
“嗯。”
季重莲轻轻握住裴衍的手,感觉到他手上的温热和掌心里的厚茧,这一刻她感觉到无比踏实,身子不觉向后靠去,星眸半眯,渐渐升起了一阵睡意。
“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一切便好了。”
裴衍的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带着一股魔力一般,季重莲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觉得困倦不堪,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脑袋动了动恰好枕在他的手掌之中,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接着便沉沉地闭上了眼。
裴衍抿唇笑了笑,就这样坐在床榻边看着季重莲的睡颜,心中只有满足和眷恋,眼前的女子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她是那么美丽、聪慧,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也是添补他内心的圆满。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可能放开季重莲的手。
他知道当时她在雨中不肯走近他,那一刻她心中犹豫着什么,那是岭南王世子犯下的罪过,又与她何干?
他更不会以失贞失洁为借口对她加以苛责,女人本就是弱势的一方,即使聪慧如她,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又能怎么样反抗,如今他只庆幸她还活着,并且完好如初。
木门被人轻轻叩响,裴衍给季重莲理了理薄衾,小心翼翼抽出被她枕在头下的手,这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外除了林桃与采秋,还有赵紫阳在等着他,裴衍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对着林桃与采秋吩咐道:“莲儿已经睡下了,今夜你们轮流值夜,别吵醒她,让她好好休息。”
“是。”
林桃与采秋低垂眉眼,恭敬地应了一声便各自向后退开了一步。
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这个未来的姑爷,她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也许是那威严冷峻的面容和不怒而威的气势,看着便让人心生敬畏。
也只有在对着她们家姑娘时,裴衍的面色才会有一丝温和。
赵紫阳就站在一旁,此刻见着裴衍出了门,不由淡淡地笑了笑,“四太太醒了,本是想过来告诉五妹妹这个好消息,不想却是遇到了你。”
“赵大哥!”
裴衍淡淡地点了点头,面上神色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微微侧身道:“跟我来吧!”
赵紫阳点了点头,跟在裴衍身后不过行了几步远的距离,便是他眼下住着的房间,与季重莲挨得最近。
进了房内,裴衍倒了两杯茶水,一杯推在赵紫阳面前,一杯给自己,他落坐在方木长凳上,笑容浅淡,笑意分明未达眼底,透着一股疏离和淡漠,“多年未见赵大哥了!”
赵紫阳也跟着落座,闻言不由感叹了一声,“是啊,一别经年,我都已经成了孩子他爹了。”
“怎么我听莲儿叫你大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裴衍似笑非笑地看向赵紫阳,眼下不适合叙旧,再说过往对他来说只有伤痛,若是可能,他早想将这一切深埋,更不会主动提起。
赵紫阳正喝着茶水,被裴衍这一问,那一口茶差点被他给喷了出来,好在他强自又吞咽了回去,只面色涨得通红,他瞪了裴衍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都有折腾人的本事。
见裴衍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赵紫阳干咳了两声,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我与芙蓉……这事说来话长了,倒是你,不声不响地就要迎娶五妹妹了,可真是……我原以为你……”
赵紫阳说到这里话音一顿,显然意识到有些话是不该说出口的,他微微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原以为我什么?季家的姑娘这样出挑,赵大哥不是也与我一般。”
裴衍轻轻掸了掸衣袖,眸光淡淡地转向了窗外,这场细雨依然没有过去,只是那岭南王世子怕早已不在丹阳的地界了。
这次回到丹阳他带了五十名亲卫,而与他一同来寻人的不过二十,但今日就折损了五名,他心里不是不难过的,但好歹季重莲平安了,这是他唯一值得庆幸的。
赵紫阳眸中滑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是一派安然,他的目光也顺着裴衍转了过去,窗外的雨丝纷纷扬扬,他眉心一皱,不觉捂在了那只受伤的胳膊上,这次他伤得不轻,深可见骨,想来今后每逢刮风下雨他这伤口便要作痛了。
他是让季芙蓉他们先走,原本他在前面的马车里准备了火药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地派上了用场,可因为他折了回去,却是挨了一剑,但护住他的那名护卫便没有那么幸运了,为了救他血溅当场!
他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样的画面……岭南王本就是暴虐的性子,没想到世子也不差,为了得到一个女子,就这样滥杀无辜。
若不是裴衍及时赶到,只怕他们也被那追击而下的黑衣人给屠戮了干净,但跟随他的那二十几名护卫却没有能幸免。
赵紫阳心中一颤,眸中淌过一抹深沉,缓缓闭上了眼。
屋内一时之间寂静非常,半晌,才听得裴衍问道:“赵大哥,依四太太的伤势,咱们明天能够起程吗?”
赵紫阳一怔,目光有些凝重,缓缓摇头道:“怕是不行,四太太的情况有些凶险,还要再观察上一阵,短时间内都不易颠簸奔走。”
“那这……”
裴衍微微皱起眉,这次他成亲休假,最多也就能呆到八月底便要折返,只是这婚礼的喜帖已然发了出去,再改日期又不现实,可胡氏如今的情况又……
“你不用担忧。”
赵紫阳像是看穿了裴衍心中所想,了然一笑道:“这事我刚才已经与芙蓉商量过了,你们的婚期再不能耽搁,就由我和芙蓉留下来照顾四太太,等着她康复能行时再把她送回丹阳。”
裴衍眸中一亮,看向赵紫阳的目光已是带着几许暖意,也没有矫情地推拒,只是道:“如此,那就有劳赵大哥了。”
赵紫阳出身杏林世家,从前在上京城时赵太医也时有上裴家出诊,只是裴衍与沉静的赵紫阳玩不到一块,那时的他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如今回想起当年的一切,真是恍如隔世啊!
就像赵紫阳所说,他如今已是孩子他爹,而自己也要成家立业了。
季重莲这一觉睡得很沉,晚上不断地发热,早已经将身上的亵衣给浸湿了,后半夜采秋便来替下了林桃,她用温水给季重莲擦拭了一遍身体,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一直守着到了天明。
出了一身汗,季重莲的热是彻底退下了,按赵紫阳的吩咐,只要再坚持喝三天的药,这病就该好全了,不碍事。
一大早裴衍便捧了清粥到房里喂给季重莲吃,看着她满满地喝了两碗粥,他用棉布给她擦试了嘴角后,这才告诉了季重莲昨日他与赵紫阳做下的决定。
季重莲神色有些挣扎,眸中似有不舍,她咬唇看向裴衍,恳求道:“母亲不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必定会觉着遗憾,就让我在她身边多照顾两日,等着二十七咱们再启程回丹阳,行吗?”
胡氏受伤,季重莲实在不忍心就这样离去,她心里放不下,回去与季老太太也不好交待。
裴衍默了默,湘潭距离丹阳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季重莲这便是要刚好赶在三十之前到家,时间虽然有些赶,但到底也不会延误了婚期。
想到这里,裴衍点头道:“好,我陪着你,咱们二十七再走。”
“你真好!”
季重莲笑着看向裴衍,病后的面容还有些苍白憔悴,但那一双眸子却尤其晶亮,此刻带着笑意更是有种说不出的娇美。
裴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怕为了这个笑容,让他做什么都甘愿。
胡氏这次撞伤了额头失血过多,季重莲去看望她时,胡氏整个人倚在榻上眸子半眯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阿箩正在一旁整理着她们带来的箱笼,这一次怕是要在这里住上好一段日子,衣物和平常惯用的东西都要事先理出来才好。
“太太,五姑娘来了。”
阿箩见着季重莲到来连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行了一礼,这才转向胡氏轻声说道。
胡氏一怔,缓缓睁开了眸子,只是那双眼睛此刻有些无神和干涩,她微微扯了扯唇角,对季重莲招了招手,“重莲,来……”
“母亲!”
季重莲神中难掩忧伤,坐定在胡氏的床榻上,握住了她略有些纤瘦的手掌。
“是我没用,”胡氏叹了一声,“你成亲那日我怕是没有福气看到了,也是我自己不争气,怎么就偏偏伤了头……”
胡氏话语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可略一伤感,她便觉得头上一阵疼痛,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母亲,可是伤口又痛了?”
见着胡氏这难过的模样,季重莲心中一紧,不由关切地问道。
胡氏痛得不想言语,只是缓缓摇着头,可从她压抑的面色看得出来这痛不是一般难捱,阿箩在一边也不由红了眼眶,轻声道:“赵大夫说了,咱们太太这头是要痛上一阵子了,若是不好好调养将来还会留下病根,太太每次发作都忍着,可婢子在一旁看着难受……”
“难道就没有缓解疼痛的法子?”
季重莲眉心微微皱起,赵紫阳不是名医吗,若是能够有缓解胡氏痛楚的法子,自当拿出来一试。
“法子是有,”阿箩抽了抽鼻子,“不过赵大夫说那法子用了虽然能够止一时之痛,但长久下来却是对病人不利,若是女子更不能使用,不然将来怕是难有……难有子嗣……”
阿箩说到最后也不哭了,脸颊上淡淡地晕开一抹嫣红,却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原来是这般,季重莲恍然大悟,胡氏还没有生过孩子自然是有期待的,若是能够止一时之痛,却是永远地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不如咬咬牙就忍过了。
“那母亲快歇息吧,我也不多打扰你了。”
季重莲想到这里便站了起来,不想衣袖却被胡氏一把给攥住,她面色已是好了些,但说话却还是有些喘气,她的目光转向了阿箩,低声道:“去,把那个东西拿出来。”
阿箩应了一声,显然是知道胡氏指的是什么。
“母亲可是有什么要吩咐?”
不想让胡氏这样攥着太累,季重莲复又重新坐下,柔声道:“母亲有什么事情说一声就是,只要女儿能够做到必不会推辞。”
“没什么要做的,”胡氏呼出一口长气来,勉强坐直了身子,季重莲赶忙把引枕往她身后垫了垫,“只是我给你的结婚礼物。”
胡氏说话间,阿箩已经从箱笼里找出了一个红漆镶金边的胡桃木匣子,匣子上雕着精致的花纹,刀功甚好,看起来很是精致。
“打开看看!”
胡氏笑着向季重莲点了点头,阿箩便顺势将匣子托在了她跟前,主仆俩显然都知道这匣子里放着的是什么,此刻都是一脸期待地看向季重莲,似乎正在等待着她必定会有的惊喜表情。
季重莲抿唇一笑,抬手便打开了那匣子的锁扣,只听那清脆的一声响,匣子已经缓缓地弹了起来,黑色丝绒静静地铺陈在匣子里,在其上有一对红色的鸳鸯玉佩。
那抹红浓艳到了极致,像夕阳下渐变的晚霞,又像怒放的火焰,只是在红艳中又融进了点点金光,美丽地让人移不开眼!
“母亲,这是金丝红翡吗?”
季重莲惊讶地转头看向胡氏,要知道这红翡本就难得了,金丝红翡更是个中精品,那浓艳到极致的红色翡翠,不正像天边那一抹带着金光的晚霞吗?
“对。”
胡氏点了点头,眸中满是笑意,她嗔了阿箩一眼,轻声道:“我曾经不是说过,这虽然是珍品,重莲却断然没有不认得的道理,你当她是丹阳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上京城里出来的,那见识自然不比寻常……”
胡氏一口气说了一段话,气息微微有些喘了,季重莲转身坐在榻边给她抹着胸口,阿箩又去倒了一杯茶水给胡氏喝。
等胡氏的气息平顺了,季重莲这才道:“母亲,这礼物太贵重最,只怕我……”
“你现在名义上也是我的女儿了,女儿出嫁,我送你东西怎么了?若是你不受,我的心里才会不安。”
胡氏摇了摇头,似乎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任凭季重莲怎么说这送出的礼物也不收回,弄得她没办法只能郑重地接过。
季重莲又陪着胡氏聊了一会儿,见她实在困倦了,便告辞而去,如此又过了两三天,到六月二十七这一天,他们终于启程回丹阳了。
季芙蓉与赵紫阳留下来照顾胡氏,虽然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着季重莲出嫁,但季芙蓉也承诺等这边一切事宜都妥当了,必定会去彭泽看望她。
回程的车马走得很平顺,有裴衍守在一旁更是让人安心,两天的路程,在二十九的午后便顺利地抵达了丹阳。
因着明日就是婚期,裴衍不好在季家多做停留,拜见了季老太太之后他便先行离去了。
让季重莲感到惊喜的是,这次返回家里见到的亲人却不只有季老太太,还有意外归来的季幽兰,姚氏与曾姨娘也在一旁做陪。
姐妹再次相见自然不甚欢喜,只是两眼对望中已是无语凝噎。
“看看你们姐妹这副模样,见面是高兴的事,哭什么呢?!”
季老太太嗔怪地看了季重莲一眼,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跟前来。
季重莲抹干了泪,捏了捏季幽兰的手,她有好多话要对三姐姐说,待会从老太太这里离开后两姐妹定然是要聚聚的。
“五妹妹快去,咱们待会再细聊。”
季幽兰拍了拍季重莲的手,这次回到丹阳她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不一样了,唇角带笑,两颊生红,就像有什么好事似的,让季重莲心里一阵诧异。
“五丫头,你这一走就是多少时日,也不知道我这老婆子在家里念得紧,迟迟都不归来……”季老太太连声感叹着,眸中不觉间便有了泪光,她看了季重莲一眼,嗓音略带伤感,“大丫头那事你在信中和我说了,这和离了也好,她今后不用再受这罪过也是好的……”
季老太太这样说着,不由拿了绢帕拭了拭眼角,季重莲在旁边见得不忍,便靠近了她耳畔,低声细语了几句,老太太听得惊喜莫明,连泪意也收住了,只抬头问道:“这可是真的?”
“自然是的,不过这门亲事还未定下不好太过声张,可孙女见着那大……咳咳……那赵大夫对大姐姐是极好的,疼爱照顾不说,事事以她为先,与童家人比起来,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季重莲暗自吐了吐舌,这一段日子她这大姐夫叫得顺溜了,回到季老太太跟前都差点改不了口。
“老太太和五姑娘在说什么好事了,说出来也让咱们跟着乐乐!”
曾姨娘眉眼微挑满脸的笑意,姚氏在一旁笑着摇了摇头,曾姨娘这是自己心里有事压不住,偏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才挑开了这个话头,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份心思。
其实季幽兰返回丹阳也没多久,这次她也是特意回来参加季重莲的婚礼,这丫头他们派人寻了好一阵都没有下落,不想竟然生出了那样的机缘,姚氏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但人没事却是最重要的。
“这事还没个定数,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季老太太眉头舒展笑意浸进了眼角,整个人都看起来都多了几分光彩。
“老太太这是见着五丫头归来开心呢!”
姚氏笑容淡淡,面容却是说不出的平和,“只是如今四弟妹受了伤,芙蓉也要在那厢照顾她,咱们办喜宴时可就没有这般热闹了。”
“要热闹那还不简单。”
曾姨娘眉眼尖尖,这时又插进了话头,她笑着看向季老太太,“老太太,今儿个婢妾也是来给您报个喜的。”
“喔,什么喜?”
季老太太倒是来了兴趣,好整以暇地坐正了身子,连季重莲都凝眉细听起来。
“五姑娘出嫁本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但耐何咱们三姑娘还未嫁人,这妹妹在姐姐之前出嫁说出来总是有些不好听的,所以婢妾与太太商量过,虽然时间上有些赶了,但让她们姐妹在一天出嫁也是行的。”
曾姨娘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眉梢微微挑起,眸中不由带了一抹得意的神情,她也等到今天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季老太太与季重莲都怔住了,季重莲像是想到什么,眸中一亮,不由转头看向季幽兰,惊喜道:“三姐姐,你与周大人……”
季幽兰娉娉的站了起来,面上有一抹羞怯,这才走到中央,给季老太太深深拜下,“孙女不孝,那一次悄然离家让大家担心了,一想到这孙女就心绪难安,今日趁着祖母与五妹妹都在,我便将这错给认了,祖母若是要责罚,孙女绝无半句怨言!”
季老太太沉默了一阵,良久后才轻声一叹,“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固然是好,我也就不多做追究了,好在人没事,今后万不可再做出这等莽撞之事。”
季幽兰的离去季家对外只说因病静养,这在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所以这次她的归来也不算突兀,至少外间没有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这名誉暂时是保住了。
季重莲上前扶起了季幽兰,轻声道:“三姐姐,祖母她老人家宽宏大量自然是不会怪你的,至于我嘛……”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唇角微翘,“要想我原谅你,就好好说说你与周大人这姻缘又是怎么样百转千回给做成了的。”
能让季幽兰这般心甘情愿嫁的人,除了周郁不做第二人选!
连季老太太也是一脸好奇地问道:“三丫头就说说,原本你们都各自离去了,这又是怎么样碰到了一块?”
季幽兰面上一红,不由低垂了目光,只是那睫毛却在轻轻颤动,只听她道:“当初离家之时我的心绪乱急了,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之后便坐上了一辆前往北方的马车,我想着既然都到了北方,便顺道游览了一番那边的城市,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过了几个月后,我有些惦记姨娘,心想她会不会回到了咱们在徐州的别院等着我,这便去了……可没想到,在那里等着的不是姨娘,却是……却是周大人……我本来不欲见他,可他硬要拦着我,咱们这才将一切给说通了……他说今生非我不娶,永不纳妾……”
季幽兰说到最后那声音已是低如蚊蝇,整个脸像煮熟的虾子一般通红。
季重莲在一旁听着笑意渐深,季老太太却是感叹般地摇了摇头,“年少轻狂啊,才能这般恣意……我也不说你们了,这亲事真成了,那你们自己就要好好地过日子,再不可闹出什么别扭了!”
“是,孙女谨遵祖母教诲。”
季幽兰矮身行了一礼,笑意收敛,神情郑重,季老太太看在眼里不由点了点头,又转向姚氏道:“这婚礼可真定在明日吗,那么赶,东西可都齐配了?”
“老太太放心,”姚氏点头一笑,“三丫头也不是粗心的,她与周大人这事定下了,就给咱们来了信,我与曾姨娘忙活了一阵,该备的也都备了,若是不齐整的,接下来等他们成亲后再慢慢补上就是,总之亏不了三丫头的。”
“那就好!”
季老太太缓缓点了点头,又伸手招来季幽兰,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季重莲,慈爱地看着她们俩,眸中盛着笑意却也闪过一丝泪光,只听老太太感叹道:“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见两个孙女同时出嫁,再等着大丫头苦尽甘来,这一生我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季重莲与季幽兰闻之一怔,对视一眼后,眸中不由都泛起了一阵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