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重莲一行只有两辆马车,因着女眷众多,所以他们只白天拼命地赶路,夜里必定要寻到一处客栈投宿,沿途留下了记号,以便赵紫阳能够及时赶来。
是夜,季重莲与季芙蓉躺在同一个榻上,采秋与墨菊她们睡在外间,胡氏单独住了一间屋子,而这是他们离开上京城的第三天。
窗外,星光满天,月亮皎洁的银辉洒了进来,季重莲举起了手,纤细的手指一半在阴影中,一半被月光照亮,流转间带着淡淡的粉色光泽。
季芙蓉侧了个身,增开了眼,轻声道:“怎么,睡不着?”
“大姐姐不也睡不着?”
季重莲眨了眨眼,目光却是凝在了空旷的屋顶上,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她的心却是带起了一层激荡的波澜。
离回丹阳的日子越近,那就说明她的婚期越近,不知道裴衍是不是已经顺利回返了?
她想像得出裴衍身着那大红喜袍的模样,一定是英俊挺拔,帅气昂扬的,迎亲这一路走来,得让多少姑娘折了眼球啊。
想到这里,季重莲便轻声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
季芙蓉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你和那个裴衍不合适,姐姐怕你嫁过去受委屈。”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婚姻的幸福不是必然的,也要咱们用心经营才是。”
季重莲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笑着看向季芙蓉,“不过赵大夫面冷心热,大姐姐嫁过去一定倍爱宠爱。”
“你这丫头!”
季芙蓉也撑坐了起来,一手点在季重莲的鼻头,嗔道:“你就拿我开涮吧,我和他最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要嫁人这事可就在眼前了。”
季重莲呵呵地笑了,笑到最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面色一凝,道:“姐姐以后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那凌哥儿他……”
赵凌是个可人疼的孩子,眼下年纪还小,心性也不成熟,他自然会认季芙蓉做母亲,但若将来季芙蓉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他的疼爱与照顾分薄了去,这孩子心理上会不会有抵触有变化,这才是令人担忧的。
总之,继母也是没有那么好当的。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
季芙蓉沉默良久,眸中渐渐蕴起一抹柔光,目光显得飘渺而悠远,“那一次小产我到底伤了身子,今后能不能有孩子还是另外一说,但这几年里我不会要小孩,至少等到凌哥儿长到十岁了,让他知道即使将来我和他父亲再有了孩子,他永远是我们最疼爱的长子,这一点不会改变。”
季重莲看了季芙蓉一眼,微微有些诧异和哑然,她没想到季芙蓉竟然已经打定了这个主意,哪个女人嫁人后不想尽快生下孩子以稳固自己在夫家的地位,可她竟然……
当然,若是等到赵凌长到十岁以后,能够明辨是非了,知道季芙蓉的良苦用心,将来对这个嫡母也只有尊敬爱护,断没有猜忌怀疑的道理。
等着赵凌成年后,就算季芙蓉期间再生下了孩子,那也是几岁孩童,完全不会威胁动摇到赵凌的地位,这样的大公无私胸怀大度,连季重莲也不得不在心中佩服。
不过从现代人的医学角度来看,季芙蓉二十四岁以后生子正是最适合的生育年龄,无论恢复调养都会比以前好上太多,也算是一个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季重莲不由笑了,“没想到大姐姐已经考虑得这般周全,倒是我多虑了。”
“你这也是为我着想嘛。”
季芙蓉牵起了季重莲的手,两姐妹对视一笑,眸中的温情不用言说。
一夜无梦,第二天清晨起床用了早膳后又开始了赶路的旅程。
在季重莲他们离开上京城的第五天,赵紫阳终于赶了上来,他还带来了赵家的二十几名护卫,这让他们沿途的安全多了几分保障,可看着赵凌因为赶路而有些憔悴瘦弱的面容,季芙蓉心疼急了,当天便与大家商量,在当地停留休息一天,让赵紫阳父子好好调整一番。
为了追上季芙蓉,赵紫阳可谓是星夜兼程,他原本以为赵凌会吃不下这个苦,可这孩子却是异常坚毅,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夜里赶路时便窝在他怀里醒一会睡一会,就这样硬撑了五天。
季芙蓉赶忙让墨菊去找小二要了洗浴的热水,又抬了两个浴桶,一个给赵紫阳使用,一个给赵凌。
赵紫阳在浴桶里加了些消除疲劳的药草,整个人在里面一泡,顿时精神了不少。
赵凌那厢季芙蓉却是不放心,非要自己动手给他沐浴,弄得赵凌怪不好意思的,非要着了一条亵裤才跳进浴桶里,面颊上还飞起了一抹红晕。
季芙蓉哭笑不得,敢情这四岁的小毛孩子竟然还有了男女之隔?
休息了一天一夜之后,赵凌也恢复了往日的灵动,一大早两父子便衣着整齐地来敲门了,说是早膳已经在楼下摆好了,只等着她们一同用过便起程。
“我听芙蓉说,五妹妹要嫁的人是裴衍?”
赵紫阳给季芙蓉盛了一碗粟米粥,目光这才转向了季重莲,含着淡淡的笑意,“这裴衍我也认得,可是个了不得的小子,当年还是上京城的小霸王呢,没想到一转眼便已是物是人非。”
赵紫阳比裴衍还大上两三岁,从前都住在上京城,自然对他的种种事迹有所耳闻,只是后来裴家变故,原本盛极一时的府邸门可罗雀,裴大人好不容易被放了出来,这里却再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裴家人不得已远走他乡。
沉寂了这么多年,倒是没有想到裴衍竟然投入了燕王的阵营,西北那块地方他是没有去过,可也知道那里条件多么坚苦,依裴衍那样的性子都能挺了过来,可见裴家的将来定然还是有希望的。
只从前的裴大人是文臣,今日的裴衍却走了武将的道路,也不知道是何因由。
“大姐夫也知道他?”
季重莲的眸中闪过一抹亮光,裴衍的过去她只从裴氏口中知道过一些,没想到还有别人认识他,这对她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惊喜。
季芙蓉嗔怪地瞪了季重莲一眼,如今她和赵紫阳关系未定,季重莲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欢,俩个人一搭一唱地竟然也不觉着别扭,真是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然,从前我父亲给裴大人问诊时,我也跟着去过裴家,那时的裴家啊……”
赵紫阳感叹了一声,当年裴大人位高权重,巴结奉承的人自然不少,那时的裴府可是热闹非凡。
他有幸跟着父亲去过几次,裴府的建筑庄重而大气,亭台楼阁,琉宇飞檐,谈不上有多华丽,但自有一股清贵沉然之气,让人心生敬仰。
那时他见到的裴衍还是一脸阳光的小少年,在高檐飞廊之下,他手持着一把特制的金丝弓箭,“嗖”地一声便把枝丫上的鸟窝给射落了下来,那时东方家的小子还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着呢,那样恣意的年少时光,竟然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季重莲津津有味地听着赵紫阳讲述着裴衍的过往,季芙蓉在一旁看着只有叹气的份,看来她这个妹妹是真地迷恋进去了,爱情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呢,它来时无声,去时无影,只看你是否能抓得住。
胡氏一在旁静静地听着,间或照顾着赵凌用膳,一大一小倒是挺开心的,也许她也在实习着怎么样做一个好母亲。
一路上为了满足季重莲听故事的欲望,赵紫阳也不坐马车了,策马走在她们的马车边上,连赵凌也一同爬上了马车,只可惜一车子的女眷,小孩子还好,赵紫阳再挤一处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一路行来,转眼就要到六月二十,估摸着至少还有五天才能到丹阳,没办法,季重莲的及笄礼便只能在外举行了。
及笄礼对女子来说意义非常,胡氏也不敢太随意,便赁了个小院子,让人收拾布置了一番,又准备了几套华丽的成衣、木簪、发簪也一一准备齐整,胡氏和季芙蓉分别充当正宾与赞者,简单的将仪式给进行了起来。
当看着季重莲挽了发插了簪,又向着丹阳的方向行了叩拜之礼,最后娉娉立于大家面前时,季芙蓉的眼角一下便湿润了,她上前来轻轻搂住了季重莲,哽咽道:“五妹妹,姐姐祝愿你嫁得有心人,白首不相离!”
“嗯。”
季重莲点了点头,眸中闪过点点晶莹,刚欲落下泪来,胡氏已经拿着丝绢在她眼角一拂而过,嗔怪道:“这是个好日子,你可千万不能够掉泪。”
“是,母亲说得对。”
季重莲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眸中的泪意,笑着看向季芙蓉,“我对大姐姐的祝愿也是这般,以后有大姐夫照顾着你,老太太也能放下心来。”
这一路上赵紫阳对季芙蓉的体贴和照顾他们都看在眼里,要说感动不是没有的,特别是看在胡氏眼里尤其觉得心酸。
就算季明宣回炉重造,也绝对不会变成如赵紫阳这般的绝世好男人,这也是各人的命数,怨不得谁。
季芙蓉虽然如今获得了幸福,可她从前经历的磨难仍然历历在目,果然是风雨后才能见彩虹,经历过磨难的人生才能更美丽。
赵紫阳牵着赵凌站在一旁,想要过来安慰季芙蓉几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明明是季重莲的及笄礼,姐妹俩个却弄得有些伤感了,看来女人的思维方式,的确不是男人能够轻易了解的。
六月二十三这一天,季重莲他们一行路过湘潭县,过了松林镇后,便有两条路摆在大家面前,一条是绕着山道走,还有一条便是翻山而过,后一条路自然能够节省不少时间,大家一商量便决定走这山路。
只是山路有些崎岖,昨夜下了场小雨,路面湿滑,马车不敢行进快了,只能慢慢地沿着山壁走。
许是因为昨夜有雨,今日赶路的行人几乎都没有,季重莲探头向外望去,天空上乌云压顶,像是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有一种异常沉闷的感觉,看来这阴雨天还没有过去,指不定走到中途便又下了起来,这样的天气走山路确实有些危险,可因为她的及笄礼又在外耽搁了两天,再不趁着白天赶路,等他们到了丹阳时,怕婚期已至。
季重莲放下车帘收回了目光,两手却不由绞在了身前,连一双秀眉都微微蹙起。
季芙蓉在一旁看着,不由关切地问道:“五妹妹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
季重莲摇了摇头,抿了抿唇,但心中的那种滞闷却还是挥之不去,她看了一眼季芙蓉担忧的面色,还是开口道:“大姐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里就是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般……”
“你这孩子就是杞人忧天!”
胡氏在一旁不以为意地笑道:“许是婚期临近,你心里紧张了,没事的。”
赵凌早上玩乐了一阵,此刻用过午膳已经在马车的颠簸中睡了过去,胡氏侧身小心翼翼地给他搭上了一条薄衾。
季芙蓉眼波如水,看向胡氏轻声道:“多亏四伯母这几天与我一同照顾着凌哥儿,这孩子精力太旺盛了,若是让我陪他玩上一天,铁定是吃不消的。”
“这孩子天生就惹人爱,回去后让老太太看见,指不定喜欢成什么模样呢!”
胡氏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家该是好久没有孩子的笑声了,我见着老太太时常走神,怕是心里也觉着寂寞得紧,有了孩子分散她的注意,那心情也铁定能好上几分。”
“四伯母那么年轻,将来还不定有几个孩子呢,有你们陪在老太太跟前,那还不是一片欢喜。”
季芙蓉与胡氏在一旁轻声说着话,季重莲扯了扯唇角,那笑容却怎么样也浸染不到眼底,反倒是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开来。
轰隆隆!
闷雷滚滚而过,突然天空耀起一道闪电,蛇形的闪电当空劈下,竟然将山顶的一块大石劈碎,无数的落石从山顶滚了下来,马儿惊鸣,竟然失蹄狂奔了起来。
马车内的众人还不知晓这个变故,一下被飞奔的马儿颠得东倒西歪,尖叫连连。
“啊!”
胡氏一个不稳当先便撞在了马车壁旁安置的几角上,顿时血流如注,阿箩都吓傻了,下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扑过去拿丝帕按住了胡氏的额角。
整个马身剧烈地颠簸了起来,采秋在季重莲身下做了肉垫,她却也来不及爬起,只转头大声道:“马惊了,大家尽量伏低了身子攀住车身,不要被甩出马车!”
赵凌已经被震醒了过来,季芙蓉紧紧地抱着他,他的眼神刚开始有些懵懂,下一刻再明白了什么之后立刻便吓得哭了起来。
墨菊与林桃分别守在季芙蓉与赵凌两侧,将他们夹在中间,以防止更大的颠簸将人给震出马车去。
眼下不可能再退回去,赵紫阳在外指挥着队伍冒着碎石向前冲去,连他自己也加快了马速,尽量地赶到马车旁,大声地对景安说道:“拉住缰绳,保持路线,千万不能松手!”
景安咬紧了牙,双臂一卷,任由那缰绳缠在手臂上,就算双手都被勒出了血痕,他也没有松开。
碎石如雨般落下,好在块头不是太大,落在车篷上就像下起了一场碎石雨,在外的护卫们都尽量避了过去,只打马一路向前飞奔。
季重莲面色苍白心下难安,她死死地咬住了唇。
他们如今就像行走在钢丝绳上,若是一个不慎便会滚落山崖,想到这样的可能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若不是为了她的婚期大家也不会这条路,这样的阴雨天就应该休息一下再走,就算有所耽误,裴衍知道这实情也是不会怪罪的。
整个队伍连续奔行了有一刻钟左右,赵紫阳才喝令停下,他第一时间回转马车往季芙蓉所在的马车奔去,只在外急声关切道:“芙蓉,你们有没有事?”
季芙蓉抹干赵凌脸上的泪痕,将他交到了墨菊的怀里,这才撩起了帘子,道:“四伯母额头碰伤了,还在流血,要处理……”
季芙蓉回头担忧地看了胡氏一眼,此刻胡氏脸色苍白如纸,只一动不动地依在阿箩怀里,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浸染了她白静的脸庞,还顺着往下滴落,染湿了衣襟,在杏黄色的裙摆上绽开了一朵朵血色的花。
季芙蓉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去,话才说了一半,她便骤然顿住了,瞪大了眼,“你的脸……”
“不碍事的,只是些碎石的擦伤。”
赵紫阳不以为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刚才他纵马向前,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飞坠而下,他险险地避了开来,只是那石块还是擦脸而过,只是破了些皮流了血,都是皮外伤倒不紧要。
“原地休整一下,我去拿了药箱,马上就来。”
赵紫阳对季芙蓉点了点头,又驾马向另一辆车跑了过去。
这时季重莲已经在采秋的搀扶下跪坐了起来,见着阿箩手中的丝帕都被血浸湿了,她立马抽出自己的绢帕轻轻按在了胡氏的额头上,阿箩颤抖地看向季重莲,眸中噙着泪水,“五姑娘,咱们太太她……”
“母亲不会有事的。”
季重莲也是心急如焚,看着胡氏昏迷不醒的模样,只咬牙道:“应该只是皮外伤,等着大姐夫来诊治,一定不会有事的!”
胡氏是个好女子,即使她不幸嫁给了季明宣做继室,但她对人始终温柔,心地良善,她不应试有这样的磨难。
看着胡氏的模样,季重莲忍不住泪盈于睫。
赵凌也爬到了胡氏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童稚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哭腔,“四婆婆,你快醒醒,不要不理凌哥儿……”
胡氏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像是努力要睁开眼,她的表情痛苦又压抑,嘴唇微微翕合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有那浓重的鼻息声在众人耳边徘徊。
“凌哥儿回来,不要动到你四婆婆,不然她会难受的。”
季芙蓉对赵凌招了招手,他的泪水还淌在面颊上,却是听话地吸了吸鼻子,又慢慢地爬了回来。
此刻赵紫阳已经提着药箱赶了回来,景安在外禀报了一声,采秋立刻便撩起了帘子。
赵紫阳一边撑掌跳上马车,一边说道:“外面受伤的护卫也不少,不过都是轻伤,只有一个严重些地腿上插了尖石进去,我让药童给他们处理一下。”
“父亲!”
赵凌看着赵紫阳已然扑了过去,在他怀里哽咽道:“父亲,快救救四婆婆,她流了好多血!”
赵紫阳安抚地拍了拍赵凌的头,将他推到了季芙蓉怀里,又让阿箩将胡氏给放平了,这才专心地处理起她的伤势来。
他先用沾了酒的棉布将胡氏的额头擦拭了一遍,这才露出了受伤的口子,那道口子就在发鬓边上,开得有点大,需要缝合才行。
赵紫阳小心翼翼地动作着,马车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眼地看着。
季重莲让采秋与林桃分别撑开了车帘与窗帘,尽可能地让马车内的光线充足一些。
景安手臂上也见了红,墨菊滑下了马车找赵紫阳的药童取了些药和纱布,回头自己给他包扎了起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赵紫阳终于将胡氏的伤口给缝合好了,又抹上了药缠上了纱布,这才一抹汗跌坐在了马车里。
“大姐夫,我母亲她不会有事吧?”
季重莲担忧地看向胡氏,阿箩正在清理她衣服上的脏污,又将薄衾轻轻地搭上,如今胡氏还昏迷不醒,不便给她更衣。
其实季重莲更想问的是胡氏撞得这么严重,会不会有脑震荡,但换成古语的话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词。
“这个还不好说。”
赵紫阳沉吟道:“还要等四太太醒了之后再看看情况,眼下也说不准。”
“那四伯母她何时才能清醒?”
季芙蓉的目光柔如水波,就这样定定地看向赵紫阳,眸中有对胡氏的担忧,也有对赵紫阳的牵念,他不禁心中一暖,轻声道:“快则两个时辰,慢则一天,若是过了今夜还不醒……”
赵紫阳这样说着,面上升起了一抹凝重之色,但片刻后又消融了去,他看着满车人期待的眼,到底不忍心将话给说重了,只道:“四太太一定会醒的,眼下咱们过了这山立马找个歇脚的地方,四太太头部有伤不易长久地颠簸,等她苏醒后再说!”
季重莲想了想,咬牙道:“咱们就依大姐夫所言,过了之山,先找个地方住下。”
“可是你的婚期……”
季芙蓉秀眉轻蹙,还想要说什么,已经被季重莲一口给打断了去,“若不是为了这婚期咱们也不用这么赶,若不是急着赶路,母亲也就不会……”
季重莲说到这里已是自责不已,她垂下了头去,美目微微泛红,季芙蓉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咬唇道:“五妹妹快别这么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你们何故会来上京城,都是我……”
赵紫阳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只得出声道:“好了,你们姐妹都是为对方着想,但眼下不是论责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也不想,眼下赶路要紧。”
雷声阵阵,阴云密布,眼看这一场雨又要下起来了,再是耽搁不得,季重莲看向赵紫阳,点头道:“是,一切就交给大姐夫安排了。”
赵紫阳点了点头,刚要退出马车,便听见季芙蓉柔柔的叮嘱,他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这才去查看其他人的状况,安排着再次起程。
眼看着山路快要到顶了,翻过这座山头,往下的路便更好走了,赵紫阳不禁指挥着队伍加快了速度。
而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哨声响彻山林,当先的队伍皆是一怔,就见着一队黑衣人马从山头涌了出来,成横向排开,一下子便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人人皆以黑巾覆面,看起来便是来者不善。
赵紫阳本就行在队伍前面,见此情景不由心中一凛,却又强自稳定了神色,打马上前,客气地抱拳道:“各位壮士请行个方便,咱们一车老弱妇孺只是回乡探亲,并未携带什么贵重财物,还请不要多加为难,在下愿意奉上五百两银票!”
赵紫阳说着话,已是对身旁的一个护卫首领递了脸色,他赶忙从怀里摸出了几张银票来。
赵紫阳的目光紧紧锁定住了那行黑衣人中间的男子,他策马昂扬,身躯挺拔,阴鸷的眼神带着一股凛然之气,却又有一种让人生畏的气度,这样的人怕不只是普通的盗贼。
赵紫阳心中已有猜测,对方人多势众,若是财物能够解决的问题又何必动起手来,到时候血腥满地,队伍后面又是一众女眷根本不敌,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安排。
赵紫阳这方的护卫首领也感觉到了对方庞大的气势,是以他拿着银票却不敢走得近了,只是远远地递了过去。
谁知中间那黑衣男子只是冷哼一声,目光不屑地扫过那护卫首领手中的银票,竖手挥下,声音冷寒如二月雪,带着毫不留情地决绝,“女人留下,其他人,给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