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节注定是要在甘肃度过了。
虽然确认了裴衍身体无碍,但若急着赶回上京城又会遇上隆冬,到时候天降大雪路面结冰,被困在途中更是寸步难行,所以为了出行的安全,季重莲还是决定开春再启程。
再说木长空也要跟随霍达前往南疆,这或许是他们在一起相聚的最后一个除夕。
令季重莲感到意外的竟然是红英也要跟随木长空一同离去。
也许是红英没有孩子,在照顾木家兄弟的时候她倾注了过多的感情,真要面对分离她也有许多不舍,思来想去之下便决定与木长空一同前往南疆。
相比起木原野,远赴南疆的木长空想必更需要她的照顾。
有红英随行,季重莲也稍微能放下心来,只是那边的日子无法想像,真怕苦了他俩。
南疆大王脾气又多变,呆在那样的人身边可是得提起十二万分的注意。
季重莲原本还想带着木原野一同回上京城,照这小家伙与霜姐儿相熟的程度来说应该是不想分开才对,没想到她一提这意思,木原野立马便拒绝了,还笑嘻嘻地说他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不想轻易改变。
“当真想留在这里,不想与霜姐儿在一起么?”
季重莲一脸好奇地看向木原野,六岁大的孩子已经会隐藏自己心里的想法了,这不得不让人吃惊。
的确,木家兄弟太早熟了,虽然一个看着沉稳内敛,一个看着外向活跃,可这俩人的身体里到底是留着同样的血。
木原野看向季重莲,却是认真而坚定地摇了摇头,“想,所以我更要留在这里。”
也许上京城的生活会安宜许多,但他却情愿留在甘肃。
安宜的生活使人懈怠,他宁愿日子过得苦一些,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坚韧。
木长空选择了离去,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该是俩人共同背负的命运,为什么木长空要一个人承担?
义父说过将来会将裴家的暗卫交给他们兄弟俩,那么今后若是木长空不在了,这个重任便要肩负在他的身上,保护裴家的人,保护他最亲最爱的人便是他今后的宿命。
霜姐儿在一旁不解地摇头,很是不舍地拉紧了木原野的手,“木二哥,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相较于木长空,霜姐儿的确更依赖也更喜欢木原野,俩人能玩到一起闹到一起,这才是朋友的感觉吧。
木原野笑着抚了抚霜姐儿的两个包包头,笑道:“等着霜儿长大了,我再去看你!”说着又转向了季重莲,俏皮道:“要不干娘得空了再来甘肃,您不在的时候义父可想您了,只是见了您的面他不好意思说罢了……”
木原野几句话便将气氛岔开了去,倒是闹得季重莲红了脸,嗔他一眼道:“就你这孩子皮得……好好和长空学学,将来稳重踏实些,省得你义父担心!”
木原野笑着挠了挠脑袋,又牵了霜姐儿出门玩去了。
筝姐儿过来抱住季重莲的腿,伸手向窗外指了指,悄声道:“娘,我刚才见着木大哥在外面。”
“喔,是吗?”
季重莲凝神看去,只是窗外早已经没有了人,也不知道这孩子听了木原野这番话心里是什么滋味。
夜里夫妻俩睡在一处时,季重莲便将今日木原野说的话告诉了裴衍,他倒不是很意外,想来这样的决定是在意料之中。
裴衍揽了季重莲在怀中,一手轻轻抚着她圆润的肩头,低声道:“原野这孩子你看着平日里跳脱得紧,实则心思极为细腻,长空要走了,他心里难过,只怕也是叮嘱自己要更加努力……我想他们兄弟总有重逢的一日!”
季重莲咬了咬唇,忍住心中泛起的不舍和难过,侧头看了裴衍一眼,“长空走了之后,咱们就不能去探望他吗?”
“能,怎么不能?”
裴衍低声笑了笑,“我与霍达约好了,到时候想要见长空就托他带个话,他手下的心腹也不少,到时候会留两个人在原野身边,一是教导他南疆的种种异术,还有一点就是方便两方联系,总不能将这份关系给断了。”话语顿了顿,又道:“只是原野不能去见长空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他们兄弟俩的情况泄露了出去,被那南疆大王知道了,只怕两方都有危险。”
季重莲点了点头,只要能再见到木长空,这她倒能想得通。
年夜饭摆在一楼宽敞的正厅里,两张大圆桌,各色的菜肴接连地摆了上来,热腾腾的香气便四溢开来。
男人们坐一桌,季重莲与孩子们另占了一桌,大家吃得很是热闹。
霍达也被邀请而来,他是第一次过除夕,在南疆他们不兴这个节日,但也被这样热闹的气氛给感染,酒席间与裴衍和毕焰都喝了不少的酒,言谈甚欢。
孩子们吃饱后便嚷着要去放烟花,季重莲让安叶与红英瞧着他们,又让杨凡调了好几个亲卫去守着,总不能让他们玩着玩着便闹出什么意外。
杨凡与浣紫先成了亲,只是瑛虹如今还待嫁,所以看着那小俩口眉来眼去恩爱的模样不免有几分羡慕。
季重莲看在眼里便笑着让瑛虹去毕焰那桌伺候酒水,裴衍已经在一旁教霍达划酒拳,毕焰相当于是落了单,此刻瑛虹过去俩人免不了又有一番悄悄话要说。
琉璃笑着站在季重莲身后,道:“夫人,咱们这次回京只怕瑛虹就跟不上了,您看浣紫她……”
“这丫头有什么想法没,你可听她提过?”
季重莲举箸夹了一筷子青翠的西芹炒虾仁放进碗里,碧绿的西芹配上白嫩嫩的虾仁看起来便很是新鲜讨喜,吃进嘴里还有一种回味的清甜。
没想到这里的厨子手艺也不错,季重莲暗自点了点头,回头她可得好好打赏一番。
琉璃笑着为季重莲布菜,“瑛虹不在夫人身边伺候了,浣紫自然更不想离开,她一直估摸着想到夫人跟前讨个主意,就是忙得忘了,没功夫开这个口。”
季重莲停下了筷子,用帕子沾了沾唇角,想了想才道:“虽是解决了这两个丫头的亲事,但到底一下我身边去了两个,又都是得用的……瑛虹得在这里照顾毕焰,浣紫若是跟了我回去,总不能让他们夫妻两地分居?”
琉璃道:“那大人那里能将杨凡也调到上京城去吗?”
季重莲斟酌道:“这个也不好说,回头我再与他商量一番,若是杨凡这里的差使不太紧要,能有个替换的人,我倒真想将他们夫妻一起带到上京城里去。”
谭护卫长前段日子已经向她请辞,说是家中老母妻儿甚是挂念,早便想他回老家过日子了,只是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顶替的人,所以迟迟没放他离去。
眼下杨凡倒是个好人选,虽然年纪轻了些,但人看着稳重,再说夫妻能在一处当差,怎么样也能安几分心,就看裴衍这方能不能放人了。
俩人正说着话,窗外的烟花炸响了,姹紫嫣红地在空中竞相绽放,立时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霍达已经喝得微熏,扶着裴衍的手摇摇晃晃地步到了窗前。
毕焰却已是拉了瑛虹的手转从后门出了去,有情人自然是喜欢独处,没有人打扰的时光总是最美的。
烟花虽然美好,却只是刹那的芳华,留不住也抓不牢。
季重莲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转而扫向了裴衍那方。
仿若心有灵犀一般,恰巧这时他也转过了头来,俩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无言的温情缓缓流淌,她不由微微翘起了唇角。
有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她很庆幸她已经拥有。
年后霍达便带着木长空离去,他们一路向南正是春暖花开的地方,那里的气候也比这边要暖和。
实在是霍达这一次出行耽搁的日子也太久了,南疆那边已经有信来催,他再也不敢多做停留。
虽然在木家兄弟俩中霜姐儿更喜欢木原野,但想着一直疼爱她的木长空要离去了,恁是抱着他哭了好一通。
反倒是木原野一脸的平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目光送他远行。
木长空,他唯一的哥哥,他的双生兄弟,也许下一次再见已不知道是何时,这张脸即使他想忘记,也会牢牢地记在心底。
因为惦记着元哥儿,季重莲决定二月初就启程,他们一家人相聚的日子也是不多了。
跟裴衍提过将杨凡调到上京城的事,他也很体谅季重莲带孩子的不易,如今已是缺了瑛虹,若是再少了浣紫定是更辛苦,遂让杨凡将手头上的事情交接了一番,准他随行入京。
离别的那一天,两个孩子都没少哭,与父亲才熟悉了一阵又要分离谁心里不难过呢。
季重莲在一旁看着也很是不忍,似乎他们一家人总在重复着分离相聚的戏码,要到了何时才能真正地相守在一起,她希望那一天能够提早到来。
裴衍手臂一挥,黑绒大氅扬了开来将季重莲紧紧地掩在了怀里,相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没想到转眼间便要分离,他心中除了有不舍,更多的是对未来执着的信念,与家人只有相聚再无分离,他相信这一天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