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掀起车帘看了看前赴后继的人头,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头,回身对闭目坐在车里的人啧啧道:“定北王的排场拉的倒大,看样子传言对杨灵儿很是上心是真的……马车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了,我们且先下车到旁边的酒楼坐一坐,等人群散了再走吧?”
阮清睁开眼,看着外面拥挤的光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李恪立即让人搬来脚凳,小心的将阮清扶了下来。往前几十步就有一家酒楼,可马车四周聚拢了太多人,这短短的距离要顺利穿过也甚是不易。
幸好李恪带来的护卫个个五大三粗器宇轩昂,拎着长刀往那儿一站气势上就能将人震退三步,护卫在前方开道,李恪一手搀着阮清的胳膊,一手圈在阮清身后避免被行人冲撞,一行人朝着前方的酒楼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辆黑色的檀木马车缓缓迎面驶来,不同于他们一行人的举步维艰,那马车所经之处人人主动避让,再亦步亦趋的尾随窥探。
不用说,那马车便是造成街道拥挤的罪魁祸首,定北王的车驾。
于无人看见处,阮清暗自撇了一下嘴,催促李恪快些走,显然是不想与马车上的人打照面。
可天不遂人愿,就在李恪护着阮清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站在了酒楼门前时,本该笔直穿过的马车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那拉车的马脑袋都快拱到阮清的屁股上了。
李恪眼疾手快,抱起阮清飞快的朝前一跃,堪堪躲过了马脸的亲密接触。李恪骤怒,环着阮清回身朝马车看去,就见马车稳稳的停住,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了里面笔直端坐的两个身影。当即命令手下拔剑,“畜生不长眼,冲撞行人,扰乱治安,按律该当街斩杀!”
当下齐刷刷的一声,围卫在周遭的护卫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直指险些冲撞了摄政王尊臀的畜生。其中一个身手矫健的护卫一脚就将驾车的小厮踹到地上,牢牢的把住了马套头。
阮清只觉得屁股逃过了一劫,脸却好似被马添了一圈,热辣辣的灼人,忍不住瞪了李恪一眼,小声叱道:“你是生怕没人看见,故意招惹观注是不是!”
李恪理直气壮的哼了一声,“有人上赶子的找茬,我们又何必忍让?”说完挑衅的将目光瞟向马车里的人。
这一声并没有刻意避讳,声大的足以马车里的人听到一清二楚。果然就见那张雪白的俊脸越发冷的发亮,针尖一般的眼光死死的盯着昂首挺胸的李恪,吐出两个字,“放手。”
阮清被那俩字压的底气略短,可见王爷到死都改不了霸道贪心的毛病,怀里抱着新娇妻,还不忘她这口失了味的剩菜,便是倒进桶里馊掉,也不能便宜了路边的山猫野兽。阮清瞥了一眼恨不得将全身都贴到王爷身上的新娇妻,低头紧紧的抱住了李恪的胳膊。
剩菜也是有骨气的好不。
不愧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才抱上去就听见李恪心有灵犀的替她说出了心内的台词,“定北王是不是搞错了?我的手可没碍着您什么事儿,您凭什么让我放手?”
苏辄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又重申了一遍,“本王让你放开本王的马。”
事实证明,真正搞错的人另有其人。可不是,自己的护卫还死死拽着人家的马呢,人家叫你放手真是再合情理不过了。不只李恪傻了眼,阮清也是窘迫的恨不得钻到马车底下去,把自己碾上个几圈来回。
抬眼一看,新娇妻的眉眼都快飞到天上去了,柔软的身子往身边贴的越发欢实,简直要拧成一根麻花,就着油锅炸出永恒不变的姿势来。
不过,李恪还是很高兴的,被大耳光甩到脸上也不觉得羞恼了,甚好说话的对护卫摆了摆手,还表情友好虔诚的补充了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王爷的马也沾染了主子的喜气,稍微得意忘形了些,倒也可以谅解。王爷这是逛累了准备到里面用饭吗?真是太巧了,我们也正要进去呢,不如一起?”
阮清总觉得扑鼻一股子马尿骚味,哪里还吃得下去饭,皱着鼻子小声在李恪耳边道:“我想吃南头那家铺子的霜米糕……”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苏辄在马车里没什么情绪道:“不必了,本王用饭的时候不喜外人在旁。”
这个外人是谁,不用猜也知道。你嫌人家一身骚气,人家还嫌你倒胃口呢。阮清顿时不觉得别扭了,气性一上来还偏要就着马尿骚味吃它个肚满肠肥,一把拽住要改道去吃霜米糕的李恪,道:“我饿了,先吃饱饭再去买霜米糕。”说罢头也不回的拉着李恪进了酒楼,直奔二楼的雅间。
关门之际,阮清假装不经意的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就见车上那两位也下了车,正一股麻绳似得相互扭缠着往隔壁雅间走去。那叫一个亲密无间,目不斜视,偏偏还走的格外缓慢,跟慢动作回放似得一路摇曳着从门前晃了过去。
阮清在心里将狗男女骂了个天翻地覆,暗暗思忖着将秦煜追回来还来不来得及。这还没解毒呢就一包精气神儿的恶心到她眼前来了,解了毒还不得嚣张的上了天,轮番换着人到她坟前奚落嘲弄?
她欠了谁的,偏要做这出力不讨好的怂事!
照她说,就该立马朝隔壁的茶水里再倒一包封喉的毒.yao,立刻毒死那对狗男女一了百了,自己则一身轻松的继续坐享如画江山,看庭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最后,阮清只是重重的放下茶杯,跟喝了毒.yao 似得抱怨道:“这茶可是掺了马尿,难喝的令人想吐!”
李恪刚咽下一口马尿,闻言差点喷了出来。他低头闻了闻十两银子一小杯的极品滇红,若有所思的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准备唤人进来将茶换掉,可张开嘴才想起护卫都留在了楼下,并没有一起跟上来,于是让阮清稍等,亲自起身下楼去寻店家重新沏一壶不带马尿味的好茶。
李恪一出门,阮清便跳了起来,端起那杯马尿随手往地上一泼,三两步就跨到墙边,把空杯子往墙上一扣,竖着耳朵贴了上去。
雅间之间的墙壁并不算厚实,若是仔细听隐约也可听到一些动静,再加上杯子的神助攻,隔壁的声音不费力便听得一清二楚。阮清以前在书上看到过用杯子窃听的手段,本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一试,没想还真有奇妙,只下手的时候没掌控住力度,杯子扣在墙上恨不得穿墙而过的手劲发出的声音有点大,将自己吓了一跳。正担心被隔壁听见抓个现行,心虚的要退回去,就听见隔壁在说了一句什么之后顿了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说了下去,似乎并未察觉。
于是,又抱着杯子贴了回去,安心的听起墙角。
也不知方才王爷前面到底说了什么,只听杨灵儿娇俏的声音里带了几许吃味,撒娇似得嚷道:“王爷莫不是还惦记着她?”
阮清摸了摸耳朵,认真的思索起这个“她”到底是哪个“她”,按理自己对王爷来说已然是避之不及的臭狗屎,不惧什么威胁,杨灵儿看的清清楚楚,没道理在这当头吃这口干醋,倒是那位柳家小姐因着一纸婚书还死死的压在杨灵儿的心头上,释怀不得也是正常。
可接下来阮清就得到了答案,听见隔壁冷漠的声音缓缓道:“灵儿多虑了,本王现在放她一马,并非代表本王念及旧情,敢算计本王的人本王定会叫她后悔活在这世上,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当然是要慢慢的折磨才能一泄本王心头之恨。”
“王爷说的可是真心?”
“你觉得呢?且不说她先前就蛊惑阿煜在背后□□一刀,现在利用完了阿煜,转头又与李恪那厮勾搭到了一起,本王便是再不挑食,也不会捡拾别人剩下的。”冰冷的声音顿了一顿,转而温柔缓和道:“再说,有灵儿这般冰清玉洁的好姑娘,本王何需去关注那些个残花败柳。”
残花败柳狠狠的挠了一把墙,若是指甲够锋利,定要一爪子挠在隔壁某个恶心以极的混账脸上。
他大爷的!她还没找他算一算被毁去清白的烂账,他倒面不改色的诋毁起她残破来!便是狗,还知道吃下一口饱肉之后跟主人摇摇尾巴把把门风呢,这厮简直连狗都不如,纯粹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是心中再恨,也被那一句“算计”给拍的灰飞烟灭。
说到底,若非自己偷偷瞒着苏辄与纪凡做了一场戏,苏辄也不会中毒。她接二连三的背叛他,处处陷他于被动,再多的旧情也经不起这般消磨。他心里恨她也是入情入理,全是她自找的。
可就像纪凡说的,苏辄从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先前风轻云淡的将太上皇送回宫里,难保不是因为知道太上皇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对他已然不成威胁。如果她告诉他太上皇还有救,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帮她吗?
她不敢去赌这个可能,也是不想在听到答案时彻底撕破了两人那点本就岌岌可危的情谊。
现在亲耳听到他将那点子微不足道的旧情贬的一文不值,心里竟然还松了口气,只是这一口气吊的时间太久,喘的太狠一下子扯得胸口都发疼,细密的如同被针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