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辽东大地,积雪早已化尽,几天的大太阳晒下来,原本化雪后泥泞不堪的道路也变得坚硬起来,辽河南岸,征辽大军东大营门口,看着一队队行色匆匆的步骑百人队往着外面赶去,守营的士兵都是一脸的疑惑,自打过了辽河以后,也没听说有什么兵力调动,不知道这些人走那么急干吗。
“别看了,让他们赶紧走。”东大营门口的军官看着结伙在一起讨论的士兵,吆喝道,他手里有那些出营人马下发的通行令,知道这些人都是那位打虎将军的手下,听说是要出营练急行军,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
“一个个都跟投胎似的。”被那些出营的人马带起的尘土给扑了满脸,那个军官不由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让手底下士兵,把边上的鹿角拒马什么的全部搬开,好让这些人走得快些。
“都给我跟上,谁要是掉了队,害得大伙回去给人洗开裆裤,老子把他衣服全扒了,让他光着腚在大营里跑圈。”一出了东大营门口,那些带队的军官都是大着嗓门喊了起来。
这一回急行军训练,贺廷玉和长孙无忌最后把全军分做了五队,安排了五条不同的行军路线,最后把集合点设在郭孝恪要和那个东海豪客见面的沿海一处地方。最先到的那支队伍有奖赏,而最晚到的则要给全军干一个月的杂务,所以那些军官和士兵都卯足了劲的赶路,生怕落在其他队伍后面。
就在郭孝恪全军出了东大营的营门后,另外一小队人马也悄悄离了大军驻地,宇文智及面色阴沉地看着远处扬起的人马烟尘,他一想到自己被郭孝恪算计,心里就有一股恶气,这一回他听说郭孝恪带着全营人马出了大军驻地,就带了手下的心腹出来,想要半道找个机会把郭孝恪给杀了。
一出大营,看到郭孝恪那些人马呼啦啦一下分成五队,往着各自不同的方向走了,宇文智及阴沉的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异常精彩,直到手下的心腹问他,他才勃然大怒地吼道,“跟个屁,你知道那姓郭的走的哪条道。”
吼过之后,宇文智及悻悻地带着一干手下回去了,刚回到大营,就被宇文述派来的亲兵给带到了帅帐,“你刚才带着人想去干吗?”看到进来的二子宇文智及,宇文述的脸板了起来,声音低沉得可怕。
看着宇文述把旁人都给斥退了下去,跪在地上的宇文智及仰起头道,“去杀那姓郭的。”
看着一脸倔强的儿子,宇文述不由大怒了起来,这个二子,一向自负狂妄,一直以来他都太惯着这个儿子了,郭孝恪是那么好杀的吗,先不说他带了全营人马,便是他自己就是个能敌百人的猛将。
“去杀姓郭的,你是嫌咱们宇文家败家还不够快。”宇文述斥骂道,“姓郭的如今圣眷正隆,就是我也不敢轻易去触他的眉头。”
“爹,姓郭的不过一介武夫,您何必这么顾忌他。”宇文智及分辨道,他觉得郭孝恪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空手打死了一头白虎。
“武夫,武夫会作诗吗?”听着儿子的话,宇文述冷声道,“李渊那老狐狸设宴那晚,那武夫杯酒赋诗,压得柴家那位大公子抬不起头来,后来传出来那些诗句你也看了,我问你,你认识的那些人里头有人能作出那些诗的吗?”
“爹,我不信那些诗是那姓郭的所作。”宇文智及大声道,可以说郭孝恪那几首传出的诗句让他大为不忿。
“我也不信,可是那天晚上,参加李渊那老狐狸设宴的那么多世族都是亲眼看到那姓郭杯酒赋诗,难道那些人帮着那姓郭的骗人吗?”宇文述看着儿子,沉声说道。
“爹,李渊要招那姓郭的为婿,那晚会不会是他故意设计的,好让那姓郭的名声大振。”宇文智及见宇文述脸色变得缓和起来,从地上站了起来说道。
宇文述听着儿子的话,眉头皱了起来,李渊这个人,看上去老好人一个,可他心里清楚得很,李渊绝对是头老狐狸,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那装着。
“他帮那姓郭的有什么好处?”看着从地上起身的儿子,宇文述没有说什么,只是问道。
“姓郭的名声大振,成了他女婿以后,他李家不是也水涨船高,而且姓郭的出身卑微,靠上他李家,还能反出去不成。”宇文智及看到父亲意动,连忙说道。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宇文述沉吟道,他已经和郭孝恪是敌非友,可李渊却招这个郭孝恪做女婿,分明也是和他过不去,想到这里,宇文述脸上露出了几分冷意,“李渊,既然你要和老夫作对,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听到宇文述的自语声,宇文智及心里窃喜了起来,不过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皇上一向不喜李渊,这回倒要看看那老狐狸怎么应对。”
“这事你不要插手,为父自有主张。”听到宇文智及在一旁说话,宇文述瞪了一眼这个一向狂悖的二子,沉声说道,现在郭孝恪在杨广眼中是那啥牢子将星,一时半会儿很难动得了他,而且还有麦铁杖这个麻烦,要动郭孝恪,还是要他在战场上有所败绩,才能一下子把他扳倒,让他永不翻身。
被宇文述呵斥,宇文智及不甘地退了下去,不过他也不敢违抗父命,只是应声道,“孩儿知道了。”
左翼第一军里,麦铁杖也在那里纳闷,在他看来,郭孝恪简直是在多事,好端端地拉着那五千新兵去急行军,也不怕把军队给整散了架子,麦铁杖从军多年,当然知道这行军是最讲究不过的事情,能够急行百里而队伍不散,就已是精兵了,可这郭孝恪倒还好,几乎一水的新兵,他也敢拉出去急行军,而且还是千里以上。
“大帅,自打咱们认识二郎以来,你可曾见过他做过没把握的事情?”见麦铁杖还在那里想不开,难得清闲的钱士雄却是笑道,如今左翼第一军折损过半,不过好在郭孝恪那鹰扬府的人马仍算他们,他倒是颇为期待郭孝恪能练出一支强兵来。
“他如何没做过没把握的事情,当日渡河之战,本帅差一点就要躺尸了。”麦铁杖朝钱士雄瞪眼道,却是有些抬杠的意思。
“那大帅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么?”钱士雄了解麦铁杖的脾气,知道他不过是装样子,仍旧是笑着回道。
“算了,不说这事,你说二郎这小子是不是真是天上星宿下凡。”自南北朝以来,佛道大兴,这鬼神之说也是深入人心,就连麦铁杖这样的也是信佛礼道,当日宴席上,他看着郭孝恪一首诗接着一首诗,可真把他给惊到了。
“大帅可是说二郎杯酒赋诗一事。”钱士雄当晚并没有身临其境,不过后来也记下了那些诗稿,觉得郭孝恪那些诗无一不是上品佳作。
“或许二郎真是天生异秉也说不定。”钱士雄可谓是对郭孝恪的文学修养最了解不过的人,他还记得刚认识郭孝恪时,郭孝恪连字都认不全,可不到几天的功夫,他就把字认全了,几乎一个月下来,就把几本儒家典籍都给看了,而且断句颇有新意,让他也是颇有心得,钱士雄也无法理解,只能和麦铁杖一样归之为神异了。
而在李渊府上,李渊此时也正自皱着眉头,为着郭孝恪的事情烦恼,当日柴绍相逼郭孝恪,他本以为郭孝恪能做一两首好诗也就够了,可是谁想得到,郭孝恪竟然一下子作尽了酒中诗句,不但让柴绍脸面尽失,也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郭孝恪的确是女儿的良配,但是为了郭孝恪,就把柴家给彻底得罪,李渊也是拿不定主意,而且他最担心的还是郭孝恪如今文才在外,他那位皇上表兄杨广可是个善妒的人,当年薛道衡就是在文才上压过了杨广,才加上以前得罪杨广的那些事情,最后给逼得自尽。
看到李渊一脸犹豫不决,李建成心中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李渊的顾虑,当夜郭孝恪的确是有些过于张扬了,虽然当时他觉得很是痛快,但是如今细细想来,郭孝恪此举大为不妥,不过他仍觉得郭孝恪远比柴家重要。
“父亲,皇上如今就在近侧,当日之事,好事之徒那么多,又岂会传不到皇上那里,可这几天下来,也不见皇上处有什么异动。”李建成开口提醒李渊道,“可见皇上并不在意这件事,我倒是怕有人会拿秀宁和郭将军的婚事做文章。”
被李建成一说,李渊猛地一惊,想起了那位表兄皇上可是一直都对他防范颇深,这几年他韬光养晦才慢慢消了杨广的戒心,如今要是因为这件事而让杨广对他有所看法的话,那可是是福非祸。
“这婚事,看来是要不得了。”李渊从座椅里一下子站了起来,低声自语道,他不能落人话柄。
“父亲,咱们未必要退婚。”李建成急了起来,他本意是想提醒李渊,这婚事最好让杨广知道后,由杨广来赐婚,那样就万无一失,可谁知道李渊竟然直接动了悔婚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