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城前,站在行宫阁楼上的杨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攻城已经三日,可是面前的辽东城却丝毫没有半点陷落的意思,反倒是损兵折将。
原本随侍的几人,如虞世基,裴寂等人都是不敢上前,只是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免得被正在气头上的杨广给迁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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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城外,中军处,宇文述的脸色苍白,三天攻城,他已经尽了全力,可是士兵伤亡过万,也没能拿辽东城怎么样,宇文述知道,自己若是再没有建树,恐怕这个右栩卫大将军就要当到头了。
“有敢后退者,立斩无赦。”宇文述看着被打退的士兵,咬牙切齿地说道,攻城不过三天,他就已经用上了督战队。
“大将军有命,后退者,杀无赦。”辽东城墙外一箭之地,宇文述的亲兵队奉了将令,大声呼喊间,将几个带着士兵从前方逃回来的军官给乱刀砍翻,枭了首级,驱赶着那些士兵继续攻城,往那似乎就像是磨盘一样绞着血肉的辽东城里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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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大营里,麦铁杖虽然和宇文述有仇,可是他心中也明白,对着辽东城这种早就屯满粮草,箭矢充足,而且还有良将坐镇的雄城,二十四军里换了谁上都是一个样子,卫玄,于仲文他们也都好不到哪里去。
“大帅,看起来这仗怕是要拖下去了。”麦铁杖身边,钱士雄皱着眉头道,这攻城死伤的可都是大隋的府兵和青壮,要是朝廷损失了这些人马,恐怕会难以弹压地方,去年山东反了王薄,旋即被张须陀给击溃,那是因为山东的豪强仍旧不敢对抗朝廷,可万一要是朝廷此次征辽损失惨重的话,难免地方上那些豪强会生出些事情来。
钱士雄可是对当年文皇帝杨坚在世的时候丈量全国土地,推行均田制时激起的地方豪强叛乱可是心有余悸,当时差不多整个南方都反了,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朝廷才用大军镇压了下去,可饶是如此,后来零星的地方叛乱还是不绝如缕,花了十年功夫才勉强安定下来。
比起先皇,如今这位皇上可是把世家折腾得更厉害,不说开科取士,光是去年征辽,对地方豪强的盘剥就不算少,虽说那些豪强又转过头去盘剥百姓,可终究是让那些豪强心中不满,钱士雄知道若是这次朝廷要是征辽败了,恐怕便是席卷全国的叛乱。
“别瞎想,高句丽就那一点鸟地方,我就不信还真打不下来。”看到钱士雄那脸色,麦铁杖知道他又在担心了,不由开口道,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说话时声音不像往常那般响亮。
就在麦铁杖说话的时候,一边有亲兵匆匆赶到了,说是皇上请大帅去行宫见驾,让麦铁杖和钱士雄都是一愣。
“看起来我这把老骨头还真要埋在这鸟地方了。”麦铁杖朝钱士雄笑道,脸上的笑意颇有几分自嘲,在他看来,杨广召见自己,还是宇文述那老匹夫打不下辽东城,却是要用他了。
“大帅,你身上的伤。”钱士雄一脸发苦地道,自家这位大帅虽然一直雄壮得像狮子,可终究是老了,当日渡河之役,自家这位大帅身受重伤,如今伤都没好,别说上阵,便是披甲这身子骨也禁不住。
“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上亡。”麦铁杖感叹着,头也不回地朝行宫而去,他给老杨家卖了一辈子的命,这回真要死在辽东,也算是个善始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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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的阁楼高处,麦铁杖到时,发觉不单是自己,卫玄,于仲文,杨义臣这些个二十四军的大将都到了,而杨广看上去红光满面,倒好像是辽东城打破了的样子,不过麦铁杖望着远处仍在鏖战中的辽东城,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杨广这般样子。
“郭将军三日前攻破了魏霸山城,斩首两千级,俘虏近六千,缴获粮草辎重不少,如今那些俘虏已经押到。”杨广大声地说着郭孝恪派人送来的军报上的内容,郭孝恪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爱将,如今这些军中的老将一个个都是拿辽东城束手无策,而郭孝恪却是一下子就给他打下了一座城池,自然是让他脸上大为有光,而且那送到的六千俘虏和不少的粮草辎重也是让他颇为自得。
“你们说,那六千俘虏当如何处置?”杨广看向了一众人等,郭孝恪给他的军报里是提议把驱赶那些俘虏攻城,一则消耗辽东城内的箭矢,二来也是动摇辽东城的军心,或者干脆就放这六千俘虏进辽东城,看看辽东城一下子多六千张嘴,它的粮食能撑多久。
“皇上,臣以为当驱赶这些俘虏攻城,以消耗城内箭矢,减少我军伤亡。”麦铁杖是强盗出身,自然不避讳什么杀俘不祥的规矩,杨广刚问,他已是大声道。
边上的一众老将自然也都是点头附和,他们都是兵家,那一个手上不是亡魂成千上万,如今既然麦铁杖开了这个头,他们自然也不矜持。
而裴寂,虞世基这些杨广身边的宠臣,一个个都是精乖的人,哪里不晓得杨广上次因为那行刺之事,对高句丽人可是恨得不轻,再加上这几日大军攻打辽东城损失不小,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劝杨广行什么仁义,给自己找不痛快。
见没有人反对,杨广大手一挥,大方地将那刚押到后营的六千俘虏送往了前军宇文述那里,也算是他给宇文述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这六千俘虏都死光了,还打不下这辽东城,他这个右栩卫大将军还是回家养老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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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杨广身边千牛备身带来的口谕,宇文述心里松了口气,他手下充当督战队的亲兵队已经砍杀了不下两百的逃兵,可是让他心里一直都像压了块大石般。
“让士兵们撤下来修整。”宇文述好像虚脱一般朝身边的亲兵道,很快中军处就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不过片刻间,攻城的隋军士兵就像退潮的潮水般倒卷了回来。
辽东城的城墙上,看着再一次被打退的隋军,高句丽的士兵们爆发出了阵阵的欢呼声,自从三天前隋军攻城开始,他们在打退几次隋军的进攻后,便不再像开始那般害怕,反倒是看着隋军损失惨重,心里面渐渐胆大了起来。
乙支文德没有跟着身边的士兵一起高兴,只是看着突然间退去的隋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面有种不好的感觉,可却说不出为什么。
乙支文德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就解开了,城外隋军退却不过片刻,中军处便裂了开来,随着扬起的尘土,大群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城外,那六千郭孝恪从魏霸山城里搜刮出来的高句丽人此时都是几十上百人给绳子拴在一块,给身后的隋军士兵驱赶着往阵前走。
乙支文德看到这一幕,脑袋一下子懵了,当日姜以式四万大军在辽河南岸被隋军击溃,给抓了万余俘虏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是自打隋军攻城开始,他却是没有见过隋军驱赶俘虏攻城,倒也没放在心上,可是如今隋军这赶出的俘虏却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而且看装束打扮都是普通的百姓,那是当日被抓的那些败兵。
“大人,这怎么办?”城外,隋军士兵开始驱赶着那六千魏霸山城的高句丽人俘虏往辽东城去,那些俘虏不管男女老幼都是哭喊哀号,那声音在风中回荡着传到辽东城的城头,听得守城的士兵个个都是心神不宁。
“让弓箭手准备,靠近城墙一箭之地者,杀无赦。”乙支文德看着询问的将领,脸色阴沉地说道,他没想到隋军也会用这种手段攻城,想到以前国中军队在隋人边境驱赶当地百姓攻打隋人的城寨,乙支文德心里发苦,没想到这报应来得这么快。
听得军官们传下的命令声,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都愣住了,那城外被隋军驱赶的可都是自家的百姓,那传来的哭喊声是决计假不了的。
“发什么愣,你们想城破以后给人砍了脑袋吗?”看到那些士兵发呆,军官们恼怒地喝骂了起来,那些被隋军用来驱赶攻城的就算同样是高句丽人,可哪有自己的性命和全家老小重要。
听到军官们的喝骂声,城墙上的高句丽士兵都是回过了神,虽然心中不忍,可还是按着军举起了手中的弓,拈着羽箭,随时待发。
看着越来越靠近的人群,乙支文德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虽然他知道下令射死这些被隋军驱赶的百姓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他心里并不好过。
城外中军处,看着已经渐渐靠近城墙处一箭之地内的俘虏,宇文述的手心里满是汗水,他知道自己成败可全在此一举,要是再不能攻下辽东城,杨广恐怕是不会在让他当这个卫府大将了,还有那个郭孝恪,他这回送这些俘虏过来,也是没安好心,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宇文述咬牙切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