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帅帐里头,听着郭孝恪和回来的人马里受伤不怎么重的几个士兵的回禀,麦铁杖阴沉着脸,负手踱着步子,一个骑兵百人队,最后回来的只有二十七人,那支高句丽军马是在向他挑衅,也是在向大隋挑衅,想到这里,麦铁杖脸上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看得帐下站着的几个士兵都是心惊肉跳起来,只有郭孝恪仍旧是神色如常。
这些年麦铁杖听了别人的劝,平时闲着没事,看书修身养性,可狮子终究是狮子,就算将爪牙收敛起来,但一旦让狮子发起怒来,那收敛起来的爪牙依旧锋利得可怕。
麦铁杖终于停了下来,他看向了帐下几人,看到一脸平静的郭孝恪,眼睛眯了起来,大隋军中,勇将,智将也不算少,不过能够智勇兼备的不多,这个郭二郎单骑去救人,可见其勇,诈称援军在后,不贸然追击,可见其智,左翼第一军里头,除了钱士雄这个老将,没人及得上这个小子。
“这回你救了二团三队,他们的队正又死了,我便让你当队正,不过这不足的人数你自己去大营里挑人补上。”麦铁杖想到回来的那队骑兵只剩下二十七人,算是废了,不如交给郭孝恪,看看这小子有没有带兵的本事,而且只给他一些残兵,其他人也没什么话好说。
“多谢大帅提拔。”郭孝恪连忙行礼谢道,麦铁杖对他的关照可谓亲厚,几乎是把他当成嫡系在培养。
“好好干,等你立下功劳,我保你当将军。”看到郭孝恪在被自己任命为百人长后,眼中隐隐的激动,麦铁杖不由笑了起来,年轻人再老成,可终究是向往建功立业的。
“好了,下去吧,队副十人长什么的,到时候把名册报上来就是。”麦铁杖挥了挥手道,那支高句丽军马既然敢主动招惹他,他要是没什么反击,怕是要给人瞧扁了。
郭孝恪带着几个士兵退出了帅帐,离开中军的时候,几个去传令聚将的麦铁杖身边的老亲兵都是笑哈哈地跟郭孝恪打起了招呼,他们是麦铁杖的心腹,自然也把郭孝恪看成了自己人,一个个跟他拍着胸脯喊起了老弟,都道要有什么事尽管来找他们,而郭孝恪也自是一一答应,让那几个老亲兵自觉甚有面子。
孟金叉刚回大营,正要去找郭孝恪的晦气,却被来传令的老亲兵给叫去了中军帅帐,不过片刻后,军中的虎贲郎将,虎牙郎将,长史,司仓,骑,兵,铠等各曹的录事参军,军司马等都到齐了,把帅帐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大营派出去的骑兵队受袭的消息虽然只是在郭孝恪回来时,在辎重营传了开来,可是帅帐里的军官却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他们本来就猜测着大帅估摸着要发火了,眼下瞧瞧这帅帐里头各部同僚都到齐了,当下都是心里一紧。
环视着帐下的部下,麦铁杖缓缓开了口,“你们都跟着本帅南征北战了这么些年,几时给人欺到头上来过,这一回那些高句丽狗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们说,怎么办?”
“杀光那些高句丽狗。”被撩拨起来的军官里头有人喊了起来,接着各种叫骂声都响了起来,尤以孟金叉的声音最响亮也最粗鄙,“老子不把那些狗娘养的卵子…。”只听得站在麦铁杖身边的钱士雄不住地皱眉头,可是他也知道孟金叉他们这些人就吃大帅这一套。
看着一群眼红脖子粗的部下,麦铁杖很满意,左翼第一军从上到下没几个世家出身,大多都是些粗鄙的武夫,他自己也是武夫出身,自然知道跟他们好言好语的说话不管用。
见大帅三言两语就把军心提起来了,钱士雄也是暗自佩服,这一回大军征辽,大家都没太当回事,总以为高句丽会不战而降,是以上下轻慢,再加上辽东的天气寒冷,从士兵到将领都没做好打硬仗的准备。
“回去都给本帅狠狠操练那些新兵,别让他们太惫懒了,到时候给高句丽狗摸了卵子也不知道。”麦铁杖笑骂道,他这回不过是要借着斥候被袭一事,敲打一下众人。
一个个将领鱼贯离开了帅帐,个个都是卯足了劲,要回去狠狠地操练那些新兵,大帅说得对,不能让他们太惫懒了,到时候给高句丽狗摸了卵子事小,要是人头给割了去,那他娘的就是把脸给丢干净了。
“士雄,咱们原地驻扎了多少时日?”待一干部下离去,麦铁杖看向了钱士雄,左翼第一军里四个虎贲郎将,就钱士雄可堪大用,其他三个,孟金叉就不说了,另外两个也略通文墨,行兵布阵还凑合,要他们出谋划策就强人所难了,虽然他留下了两人,可也就是让他们在边上听个意思。
“已经十日了。”钱士雄答道,这几日虽然折了些人,可也把四周给探明了,大营如今距离辽河不到两百里,算起来也就是三五日的行程,便是在多停留几天也不打紧。
“辛世雄来了消息,皇上已到怀远,各军冻伤者甚众,怕是要在那里停上一阵子。”麦铁杖在二十四军中,论对头就一个宇文述,不过称得上知交的也就辛世雄一人,辛世雄和他一样都是在死人堆里打滚,全靠拼命才有今日的地位,二十四军的主将里头,也只有他们两人始终都是每战亲冒失石,被视为异类。
“积草屯粮于怀远,不失为上策。”钱士雄点了点头,显是对大军停于怀远颇为支持,一百一十三万征辽大军里头,民伕占了四十多万,这些刚放下锄头的老百姓比不得府兵,辽东天气恶劣,连续行军就是府兵也不一定吃得消,更不用提这些民伕了。
“如今大军驻扎于怀远,短期内怕是不会动弹,那支高句丽军马不能再拖下去了。”麦铁杖目露精光,如今圣驾也在怀远,要是这支高句丽军马发了疯,像郭孝恪说的那样跑去刺王杀驾,到时候他这个全军的先锋大将难逃干系。
“大帅,我军是客军,并不熟悉辽东的地形,而且也不耐这里的气候,想要找到那支高句丽军马,怕是极为不易,恐怕只有设计引他们主动现身。”钱士雄沉吟了片刻后道。
“我打算用辎重营为饵,引那支高句丽军马上钩,你觉得如何?”麦铁杖见钱士雄所想和自己一样,于是说出了他的计划,这些天骑兵队轮番出动,不但没找到那支高句丽军马,反倒差点给他们吃掉一支骑兵队,可见那支高句丽军马就在大营附近,要引他们现身,就得有足够让他们心动的香饵。
听着麦铁杖的计划,钱士雄不由皱起了眉头,把全军的骑步主力都派出去,造成大营空虚的假象,这万一要是那支高句丽军马不上当,可就是他们自己瞎折腾,而且就算那支高句丽军马上当了,但只要最后不能全歼他们,都是得不偿失。
看钱士雄皱眉,麦铁杖就知道这个钱判官过于谨慎的老毛病又犯了,虽说谨慎是件好事情,可为将者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胆魄,魄力不足就是钱士雄最大的缺点。
“这事就这样定了。”麦铁杖没有给钱士雄劝谏的机会,直接下了命令,而钱士雄只能苦笑应声,然后回去布置各营的具体任务。
伤兵营中,看着来看自己的郭孝恪,贺廷玉不顾身上的伤,就要起身,却被郭孝恪给按在了病榻上,“你伤还没好,不要乱动为好。”郭孝恪坐在了榻边,跟来的老驴头也坐了下来。
“大帅提拔我当了百人长,不知道贺兄愿不愿意当我的副手。”郭孝恪来之前已经打听过,贺廷玉是原来这队骑兵里的两个稗将之一,骑术高超,精于马战,要不是自吐谷浑一役后再没有上阵立功的机会,当个越骑校尉怕是没有问题。
“贺兄要是愿意的话,点个头就好。”看到贺廷玉要开口,郭孝恪连忙道,怕他说话发声牵动伤口。
贺廷玉重重地点了点头,本来他们这一队人主将身死,又差点全军覆没,他这个活下来的稗将也难辞其咎,免不了要降职处罚,可现在郭孝恪任命他为副百人长,他反而往上升了一级,更何况他这条命可以说是郭孝恪救得,他本就有报恩的意思,便是让他去郭孝恪手下当个小卒他也愿意。
郭孝恪小坐了一会儿,给贺廷玉说了些大营里发生的事情,便和老驴头离开了,等他离去后,和贺廷玉一起的伤兵们方才说起话来,这个新上司年纪不大,可是身上自有一股冷竣的气势,刚才他们愣是没人敢插话,不过郭孝恪带给他们的酒肉倒是让他们对这个新上司还算有些好感。
看着议论郭孝恪的几个人,躺在榻上的贺廷玉却是有些担忧,败兵在军中不受待见,这些人又都是老兵油子,要是郭孝恪不能收服他们,难免为其他人所轻视,听着那些闲言碎语,贺廷玉心里有了决断,目光投向那几个老兵油子,冷冷地朝他们瞪了一眼后,闭上了眼睛。
几个老兵油子看着翻身睡去的贺廷玉,都是收了声,这个贺伯阳如今是他们这队人的副百人长,而且对他们知根知底,那个新上司看上去又不像是易于之辈,要是两人勾搭上,他们的日子可不会好过,想到这里,几个人都是变了脸色,躺下去以后辗转难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