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白府来接亲的日子。
天刚亮夏初蓝便被丫鬟叫起来,先洗了澡,细细描妆换好了喜服出来,杨氏身边管事的妈妈带着全人进来说了些吉祥话。
府上的女眷都来为她添妆。
夏婴洛一进门便看到二妹脸上化着浓妆,表情有些呆滞的坐在那里,望着镜中的自己。
才两日未见,夏婴洛便觉她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人也消瘦了不少。
见自己长姐进来,夏初蓝眼中闪过冷冷的神色。
夏婴洛也不在意,带着晓云缓步走了进来。
现在跟在夏初蓝身边的丫鬟是杨氏屋子里拨出去的,叫悄蓝,人长的有几份姿色,明显就是做为通房陪嫁过去的。
“我来给妹妹添妆。”夏婴洛说话间从晓云手上接过一个锦盒,打开从夏初蓝的眼前掠过。
里面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翡翠摆件,雕刻的十分精美,一看便知是宫里的物件。
夏初蓝看了盒里的东西,垂了眼睫,轻声道:“我恨你!”
站在一旁的晓云呼吸一滞。
夏婴洛却根本就不在意,让晓去将东西放进箱子里,“我也不喜欢妹妹。”
她从镜中看着二妹化着浓妆的模样,眼中一派清明:“但是我也要告诉二妹一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夏初蓝绷了脸,紧紧咬住嘴唇。
夏婴洛吩咐晓云:“你先到外面等我。”
晓云有些不放心,但自家小姐的话不容违背,她不情愿的出去了。
夏初蓝突然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狰狞毕现,“别以为我嫁到白府此事就算完了,我告诉你夏婴洛!
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会让你看我的笑话!”
夏婴洛微微一笑:“是吗?”她柔声道,“那就先祝二妹早日得了恩宠。”
夏初蓝染着胭脂的脸颊变的毫无血色,她看着夏婴洛神态淡然的走出去,双手不由得收紧了。
她在心中默默作誓,她终有一天要将她重踩在脚下,就像她们儿时那样!
夏如月与夏莹莹,还有各院的姨娘相续过来添妆,但夏初蓝对她们送来的东西连看都不看。
她端坐在床边,就像一坐木雕泥塑一般。
院里的众人正在忙活,这时有婆子匆匆忙忙地跑进来,见了管事妈妈立即道:“花轿来了!”
屋里的众人被说的心里一慌。
杨氏今日穿了宝蓝色绣银褙子,戴着蓝宝石的鎏金头面,急步赶来。
夏初蓝虽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听到窗外丫鬟们的窃窃私语。
花轿已然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的心中隐约觉查到一丝不详的意味。
但到处都挂着喜庆的红色,她目光左右游移,却只看到身边丫鬟们脸上欢喜的神色。
悄悄吩咐身边的平儿,不多时平儿便消失在人群之中,不知所踪。
不一会,院外响起了炮仗声,跟轿的婆子带着喜娘进了院子。
夏初蓝坐在屋子里,周围的人们说着吉祥话。
她努力露出笑容,毕竟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日后不管有再多的艰险也要在今日将它忘却。
夏幕天和老夫人都坐在正堂,正在寒暄之际,突然自府外匆匆跑进一个小厮,进了屋在杨氏耳边说了些什么。
只见杨氏突然全身一僵,整个人顿时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很快,正堂上的夏幕天与老夫人也得了信,原本喜庆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夏初蓝感到了异样,她偷偷叫来身边的悄蓝。
“去探听探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轿已经按时到了,为何院外这许多人都在悄悄议论?
难道……真有事情有变?
不多时,悄蓝从院外赶回,快走几步到了夏初蓝身前,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夏初蓝的脸色顿时变了,整个人似一下子被雷击中一般。
不可能!
怎么会这样?
刚才悄蓝带回消息,称白府的二公子——白逸云刚刚咽气。
这红事还没办成,马上就要变成丧事了。
她连府门还没出,就已经变成了寡妇!
白府的花轿很快便回去了。
夏初蓝一个人坐在屋里,看着桌上摆着的彩冠、嫁衣和各种精细之物,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从小便自认比大姐强,处处都能压人一头,可是现在,她却落得如此田地。
各处悬挂的红绸已悄悄的撤下了,白府正在办丧事,百日之内自是不会再提起此事。
她还要在这里等上百日。
但是,有一件事却是无法等的。
这个月……她的小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
隐约中,她感到了一丝恐惧。
原本以为她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不知为何,一切都好似与她作对,与其背道而驰。
夏婴洛虽然已回了梅园,但夏初蓝院中发生的事还是很快传了出去。
“看来二妹还要等上百日。”夏婴洛轻叹一声。
“百日之后难不成还要再办一次婚事不成?”晓云惊问道。
夏婴洛摇了摇头,道:“白府二公子已经故去了,怎么可能再办,顶多到时用轿子送过府去便是了。”
屋里的几个丫鬟听了,都不禁唏嘘一番。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原先看着二小姐在府上得势,可一转眼却落得了这般田地。
天气渐渐转暖起来,夏府近一个月来反倒格外平静,各院都难得的消停了许多。
夏婴洛也乐得在梅园里休养,上官燕隔三差五的打发人送来点心和药材补品。
金掌柜也奉命来过几次,偶然间提到上官燕特意差人去了北边的邻国购买固元膏。
夏婴洛听了只能苦笑,那药效虽好,但味道却着实的不能恭维。
一来二去,她与聚仙楼之间的频繁往来引起了一些好事者的注意。
再加之上官燕原本就是个风流浪子的性子,顿时引来一大群红颜知己的猜测。
有人甚至跑到了夏府的飘香居去打听,就连夏幕天都没有幸免。
不过夏幕天倒没有打算隐瞒,反而相当自傲的说起了自己女儿手里持有聚仙楼干股的事。
这件事一传扬开来,到最后居然连侯爷府都惊动了。
侯爷府的大爷跟二爷全都跑来聚仙楼质问上官燕有关干股的事,责问他为何把自家的摇钱树分给别人。
上官燕也没与自己的两位兄长客气,直接命人将他们打出门去。
当日在聚仙楼的食客有幸亲眼目睹此事,对此津津乐道。
平日,他们都以为这上官燕只是个不务正业的风流公子罢了,不想也有这般的霸气。
还有不少人将当日上官燕怒斥两位兄长的话传的绘声绘色,就连红枣学给夏婴洛听时,屋里众人也是乐的不行。
夏婴洛直笑到肚子都疼了。
侯爷府的大爷和二爷想必早就看聚仙楼的生意眼红了,可偏偏他们自己当初根本就没有参与其中。
他们原本是不屑于做生意的,而且还经常当面讥讽自己的三弟。
但上官燕毫不在意,一心扑在银子上,反而对朝堂之事没有兴趣,一来二去侯爷也就随他去了。
现在眼见着有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便都想进来插上一脚。
没想到上官燕却翻了脸,光天化日之下就将他们扔出去了。
“看来上官公子还是喜欢银子多一些……”晓云也好不容易止住笑。
“……亲兄弟居然敢当面打自己的小算盘,把他们扔出去也算是便宜他们了。”夏婴洛道。
这时绿竹从外面将药端进来,夏婴洛闻到固元膏的味道一皱眉,放下手中把玩的棋子。
晓云怕她不喝药,忙过来劝慰。
夏婴洛却淡淡一笑,“我又不是小孩子。”言罢一饮而尽。
屋里的丫鬟们都悄悄吐了舌头。
夏婴洛喝了药便不再言语,独自对着棋盘,手持黑白两子,左右手对弈。
她想起刚才晓云笑上官燕爱财的事情。
这世间,有人爱财,有人喜色,但凡是人,心中必有所求。
她右手食指捻起黑子,风玟宣的面孔突然自她的脑海中闪过。
风玟宣,他求的是权!
而她求的,则是要将他的心中所求,通通化为乌有!
棋盘上黑子列阵,白子见势而作,双方互不相让。
从表面上看夏婴洛独坐于此,仿佛在思量着棋局。
可实际上,她的脑子里正不断梳理着尽期内她从上官燕那里得到的情报与消息。
每当朝廷收到战报,上官燕便会借送点心入府之机,将消息藏于点心盒内,递到她手上。
她将所有战报牢牢记于脑中,并与自己原先的记忆相较,发现有些出入。
南方战势比她原来设想的要激烈的多,而且屡屡传来捷报。
相比她的前世来看,风若狐定是付出了高于过去几倍的努力。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禁向上挑起一道弧线。
他定是还记得与自己的约定。
活着回来!
所以他才拼尽全力,想尽快结束战势回来。
想到那男人时常摆出的冰山脸,她只觉得自己还真有几分怀念。
但转而一想,她又嘲笑起自己来。
她根本就没有心,如何会想念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