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海棠带着岷哥儿顺利地回到了上京城,自然也就将在保定发生的一切抛在了脑后,他们一家人终于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这是一件值得开心和期待的事。
季重莲在为季海棠他们一家高兴之余也不免松了口气,看来今后只要没有什么波澜,他们的日子总能平顺着过的。
只是季芙蓉那里却传来了噩耗,赵老太太到底是没有撑过去,在这个最热的夏日时节安然离世,好在她走得很安详,她的葬礼也有条不紊地办了起来。
悼念的灵堂布置得肃穆一片,白色的帷帐、花圈、纸帛、蜡烛,将这里妆点成了雪一样的世界,在夏日里倒是让人感到一丝难得的清凉。
季重莲为赵老太太上过一柱清香,家属答礼后,她便与季芙蓉站到了一旁。
季芙蓉一身素白色的衣裙,身上无一饰物,只在头上簪了朵白色的绒花,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圈下有深青色的眼黛,只是被她用脂粉给盖住了大半,看上去勉强得宜。
“大姐,你婆婆的丧事虽然要紧,可也别把自己给累坏了。”
季重莲握紧了季芙蓉的手一脸的担忧,又瞥了一眼跪在灵堂前的赵家兄弟,赵紫阳双唇紧抿着,眸中深沉如海,看起来虽然悲伤却也没过头,赵云阳更是一脸的木然,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只重复地对来宾做着机械地答礼鞠躬。
季芙蓉摇了摇头,眸色黯然,只轻声感叹道:“头一天晚上我离开婆婆的屋里,那时她还好好的……哪里知道睡了一觉之后人就不在了,甚至昨天她还对我笑了……我知道婆婆一定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只是她说不出来……”话到这里轻声抽泣了起来。
“世事无常,大姐,你要节哀顺便!”
季重莲拍了拍季芙蓉的手,左右看了看并没见到赵凌的身影,不由问起了他来。
“这孩子也是坚强,恁是没有掉一滴眼泪,或许赵家的男人都是这般,不轻易落泪,不过凌哥儿到底还是孩子,这忧思憋在心里,又在灵堂熬了一晚上,今儿个一大早便被人发现晕了过去……”季芙蓉说到这里见季重莲神情一紧,赶忙摇头道:“不碍事的,只是累了过去,紫阳说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就会没事的。”
季重莲这才放下了心来,“可要累得你操劳了。”
季芙蓉又是赵家的长媳,又是赵凌的嫡母,眼下赵家没个女主人,自然这个重担便要落在了她的身上。
“倒是瑾瑜今儿个一早就过来了,不过她……”季芙蓉说到叶瑾瑜时微微压低了声音,在季重莲耳畔轻声道:“我看她身子有些不舒服便让她到从前云阳住的院子里休息去了,我也走不开,正巧你来了便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怎么会不舒服?”
季重莲微微挑了挑眉,若是叶瑾瑜不舒服,难道赵云阳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是吃错了东西还是什么的,有些反胃的样子……”季芙蓉似在回忆今早见到的情景,眉头一凝,缓声道:“我在想她会不会是……”
“啊?不会吧,在这个时候……”
季重莲也有些惊讶,因为她也想到了这一种可能,就是不知道季芙蓉的猜想对不对,忙点头应道:“我去后院看看她,大姐你先忙着。”
季芙蓉点头应下,叫了丫环来给季重莲带路,这才又回到灵堂里帮着招呼前来拜祭的女宾了。
到了曾经赵云阳居住的厢房外时,季重莲远远便见到了叶瑾瑜斜躺在了院子里摆放着的一张竹制躺椅上,椅上垫了一层轻薄的鹅黄色软垫,头顶是浓密的树荫遮挡着阳光,可叶瑾瑜似乎极度不适,整个人有些焦虑地在椅子上转来转去。
见到这一幕,季重莲不由加快步伐走了过去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皱眉道:“你这样乱动可不行,当心……”季重莲一个眼神往叶瑾瑜肚子上瞟去,她赶忙紧张地伸手捂了去。
叶瑾瑜挥退了左右的丫环,这才坐起了身来,咬唇看向季重莲,犹豫道:“姐姐……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给你婆婆上柱香,你说我能不来吗?”
季重莲缓缓坐在了叶瑾瑜对面的锦墩上,认真地看向她,“刚才大姐说早上见你吐了,你是不是……”
“我……”叶瑾瑜一张脸立刻便涨红了,左右看了看,这才小声道:“姐姐,我想我可能是有了,小日子晚了两个月没来,最近胃口也有些不适……”
这本该是喜事,可叶瑾瑜却是一脸烦忧,她原本还想让赵云阳亲自确诊也好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高兴一番,可眼下却又恰巧是她婆婆去世的日子,只怕碰到这样的时刻再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
“这是好事啊!”
季重莲拍了拍叶瑾瑜的手背,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不由劝道:“你与云阳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如今传出喜讯只怕你母亲知道可要高兴坏了,也是我这段日子有些忙忽略了你的事情,眼下怀上了可要特别留意着自己的安全,头三个月最重要,可不能有一点闪失!”
“我知道是好事,可……”
叶瑾瑜说着说着又皱起了眉,“可如今婆婆刚去世,我也不好告诉云阳,眼下只能尽量先瞒着,等婆婆下葬后再说。”
叶瑾瑜的双手轻轻地抚在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上,她也有些不敢相信那里真的在孕育着一个生命。
想到这半年来的种种,她真的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她因为放不下赵云阳而赶到沧州照顾生病的他,却没想到一夜温存之后竟然从他那里听到了让她不敢去相信的事实。
就是她这个最信任的枕边人,却足足骗了她一年之久,原因就是不想让她怀上孩子,不想孩子跟着她姓叶。
她不明白,若是当初赵云阳不愿意入赘叶家又为什么要答应娶她?
而在娶了她之后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到父母的殷殷期盼关怀叮嘱,她便觉得赵云阳着实可恶,他将他们叶家人当作猴来耍吗?
虽然事后赵云阳也向她坦诚了种种,甚至剖析了他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及后来的转变,可要她就这样原谅他谈何容易。
他们几乎足足冷战了有三个月之久,直到那一日……
叶瑾瑜还记得那一日她半夜里发起了高烧,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她不想惊动到父母所以一直忍着,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后来终于被睡在隔间里的赵云阳给发现了。
原本俩人冷战时她是想着让他睡在客房去,可又不想动静太大让父母察觉出了他们的异样,这才遣了值夜的丫头,让赵云阳睡在了隔间。
赵云阳为她初诊病情后竟然自己冒着雨连夜去了她大伯赵紫阳的药铺里抓药,回来又亲自给她熬药,足足照顾了她一宿,直到第二日清晨。
在赵云阳的悉心照料下她的烧是退了过去,可他却因为淋雨熬夜而染上风寒病倒了。
感受到赵云阳对自己的真心,叶瑾瑜这才彻底原谅了他,两夫妻言归于好,至于从前发生的种种她也不会与父母提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这段日子是她真正甜蜜而舒心的日子,到了如今她终于发现了怀孕的迹象,可她婆婆却在这个时候去世了。
这自然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结果,赵云阳很难过很伤心,可是他都闷在了心里整个人亦发木然,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自然无法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若还想要他来确诊只怕更难开口了。
听了叶瑾瑜的话,季重莲有些失笑,“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指不定你告诉他这事,他还能够感到一丝安慰,至少能从你婆婆去世的哀痛中缓过几分神来。”
“是真的吗?”
叶瑾瑜有些忐忑地握住了季重莲的手,眸中还是有几分担忧,“我就怕他根本不想听到这事,因为这孩子来得确实不是时候。”
“傻姑娘!”
季重莲弹了弹叶瑾瑜的额头,一脸无奈,“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先请了外面的郎中前来诊治一番,若是确诊了你就好好养在家里,不要再操劳,不要再胡思乱想,若是你整日闷闷不乐想东想西的,可会影响到肚子里孩子的健康,等着赵家的事情告一段落了你再和他说吧!”
“也只有这样了……”叶瑾瑜喃喃地念着,接着猛然回过神来,不由抓紧了季重莲的手,紧张道:“姐姐你说……你说我的心情好坏会影响到孩子?”
“当然!”
季重莲慎重地点头,“我就听说过有些母亲在怀着身孕时一直不开心,等到生下了孩子,那孩子的眉毛都是皱在一起的,可丑了;但若是你心情舒朗,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也是眉开眼笑健健康康的。”
叶瑾瑜后怕地抚了抚胸口,“还好姐姐告诉我这些,那今后我一定尽量开心起来,若是肚子里真有了宝宝,我也要为它负责才是!”
季重莲笑着点头,“这才对嘛,回头我给你写一些孕妇的注意事项,还有在怀孕时期吃食方面的忌讳,这是你的头一胎可要好好养着,回头给你们叶家生个大胖小子,这下叶夫人可就真的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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