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沤坐在帐中,郭孝恪一边喝着温活的酒。边看着压则阻脸愤恨地抄写军规的罗士信,和对面的张须陀一起下着棋。
对于郭孝恪的御下之道。张须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起码他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主帅会做到像郭孝恪这般地步,真地将军法交给铁面无私的部下,哪怕是自己的心腹爱将出了差池,一样没有宽宵。
罗士信一边抄写军规,一边斜着眼偷看下棋的郭孝恪和张须陀,每天这个时候,王爷总会带着张须陀,或是李靖还有别的将领来看看他,当然不会和他说话,谁让那个该死的贺阎王就在边上盯着。
对于罗士信那如同刀子一样的目光,贺廷玉视而不见,在他眼中,总是屡教不改的罗士信就是军中最大的麻烦,这个混蛋明明能把军规倒背如流,可却总是做出些违反军规的事情来。一盘棋下完,郭孝恪和张须陀出了专门用来关军中将领紧闭的黑帐,贺廷玉亦是跟了出来,“王爷,或许军中不许斗殴这条军规该改一下了。”落下的雪中,贺廷玉的声音显得在清冷中有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温度。
“哦。”郭孝恪看向了贺廷玉,这还是他定了军规以后,一直都是如同机器般执行,从不过问为什么的贺廷玉第一次跟他说军规本身的问题。
“王爷,不止是罗将军,其实军中不少军官或是士兵,有时候总会有些私人的问题需要用武力来解决一下,末将认为只是规定绝不准许斗殴,只会让那些私人恩怨变得更坏。”贺廷玉回答道。
“那么你的意见是?”郭孝恪笑了起来,他喜欢贺廷玉说的这个问题。
“末将以为可以在军中,专门设比试用的营帐来解决私人恩怨的问题,当然双方得事先说明情况,然后规定打过以后,再也不能追究任何事情,否则以违反军规处置。”贺廷玉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听上去不错,那么便这样改吧。”郭孝恪点了点头,贺廷玉做事情,他总是很放心。
“王爷倒是很体恤下属。”张须陀在一旁开了口,自从到邯城以后,他手下的山东官军被汰弱留强,又补入了一批北府军的军安和士兵,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似乎被架空了。不过张须陀自己明白,如今他手下那一万人马足顶得上过去五万大军。
“王爷。洛阳方面来的急报。”网回到帅营没多久,苏吉利便大步到了郭孝恪面前,将刚才洛阳那边的堤骑送来的密报送到了郭孝恪面前。
接过那封密报,郭孝恪打开看过之后,立匆朝苏吉利道。“击鼓,升帐。”随后便和一旁传阅过密报的张须陀一起大步进了帅帐。
洛阳提骑送来的消息相当的棘手,起码郭孝恪觉得李密简直是个疯子,他才刚拿下洛阳,就居然想着要称帝了。
“王爷,李密狼子野心,这只是迟早的事情罢了。”进了帅帐以后,张须陀如此说道,他和李密算得上是有深仇大恨,他在前往山东之时,也曾和李密数次交手,败多胜少,手下亲旧心腹多有死于李密之手。
“你说得没错,不过李密这么着急称帝,实在是不智。”郭孝恪坐在了帅座中,在他印象里,李密深沉多智,城府极深,不应该这么急着称帝。
片剪之后,军中的将领都是到了郭孝恪的帅帐,传阅了那封提骑的密报之后,李靖,裴仁基等人都是被李密想要称帝的举动给惊到了。
不过只是片玄间,李靖,贺廷玉等人就恢复了过来,毕竟李密在他们眼中只是异强壮的非猛而已,只要王爷愿意,他们现在随时都能杀到洛阳,取李密的人头。
“王爷,李密称帝未必是无谋之举,如今天下诸侯,都只是在等第一个称帝的人,李密不过是想要为自己造势罢了。”李靖第一个开了口,他多少能明白些李密的想法,这个天下隋室的力量已经基本被瓜分完毕,就算长安的李渊还立着一个儿皇帝,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彼此互相称帝是迟早的事情。
李密如今不过是做了这个第一人,他本来就是最大的反贼,便是天下人在骂又能如何,反倒是他称帝以后,大赏部下将领,不但能拉拢人心,也是向天下证明他李密的气魄,洛阳那里肯定会有人投奔他的。
李靖的话,让其他将领都明白了过来。就连原先没想到的几个也是目光闪烁之后,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郭孝恪,在他们看来,李靖的话无疑是一种暗示。
“王爷,连李密这等人都敢称帝,王爷何不也称帝。”终于众人中,刘弘基第一个叫嚷了起来,然后来的其他众将也是高声附和了起来。
看着徒然间一片劝进之声,郭孝恪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就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现在他还不想太早的称帝,李密的称帝必然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现在还不到这个时机。”郭孝恪沉声说道,阻止了众将的劝进声,他知道自己必须给这些帐中跟随自己的部下一个明确的回复,因为他们和其他人不同,这群人彻底地完全地忠诚于他,因为他们的利益完全连为一体。
“李渊一旦称帝,便是本王称帝的时候。”郭孝恪明确地给出了所有人期盼的答复,他要等李渊摧毁隋室最后的一点根基,他才会称帝。
无论如何都不想在大隋还存在的情况下背叛吗?张须陀脸上的神情变得沉重起来,他并不觉得郭孝恪伪善,他只是觉得郭孝恪似乎想得和他一样,他们都不愿意自己去背叛大隋,就如同他投靠郭孝恪,是因为李密这个反贼占据了洛阳,而郭孝恪仍是大隋的汉王。
“现在这个消息还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今天的事情,本王不想有除了这个帐中的人以外,任何其他人知道。”郭孝恪环视着帐中众将,大声说道。
大义是个很虚的东西,但是不能没有,这就是郭孝恪的态度,即便他要称帝,他也要做最后那个。
潢关,仍旧逗留未回长安的李二是得到了李密想要称帝的消息
城头,落下的雪中,李世民双眉紧锁,看着脚下一片素白的大地,李密称帝,他并不在乎,这个天下总是会有人第一个干这事情的,他如今想的是父亲会怎么做。
毫无疑问,父亲一定会以朝廷的名义发出讨伐的拨文,李世民敢肯定这一点,之后或许还可以借着这件事情。逼一下那个忠义无双的汉王。
一想到郭孝恪,李世民的脸色就阴沉了起来,一旁的刘文静似乎猜到了李世民的心思,在边上静静道,“二公子,唐公就算以朝廷名义发讨伐李密的拨文,对郭孝恪也没什么大用
“他只需要在河北和中原接壤一带,发兵做做样子就行了。”刘文静笑着说道,郭孝恪毫无疑问是他们最强的敌人,而且相当地不好对付。
如果说李密是条狼,那郭孝恪毫无疑问是头虎,手上的实力比起他们来只强不弱,现在关中虽然已经一统,但是一些地方仍有贼军反复,他们需要时间去处理。
“难道你没有其他办法了。
。李世民有些不甘地说道,他不想再看到郭孝恪继续战无不胜下去,甚至连撼动的一点可能都没有。
“二公子,和郭孝恪这样的人争天下。某有手上的实力才是根本,其他一切都是假的刘文静长声说道,“虽然这次二公子带着玄甲精骑,在中原伤亡不可是活下来的那些将士,却是堪称能和北府军比肩的精锐了
李世民知道刘文静话有所指,他现在留在潢关,虽然是他自愿,可是明面上却是受到了李渊的斥责,被罚在潢关,戴罪立功,至于他带回来的玄甲精骑则调回了长安,估计现在大半给分派到新建的军中当将领去了。
“大哥。”李世民低语着,现在他身边玄甲精骑一个都不剩了他能猜得到,这绝对是集自大哥李建成的手段,自从自己到军中以后,这个大哥似乎就在提防着他。
“对了,堂兄去哪里了?”半月前,李孝恭忽地被调走,李世民一直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他想来,也许又是他那个大哥做的好事,只是为了不让李孝恭这个能打仗的李家宗亲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二公子,可知道战国之时,秦国为何能以一国之力,吞并天下。”刘文静没有回答,只是笑问道。
“秦国自商鞍变法之后,行耕战之策。乃是从国力上渐渐压倒了让东六国,才能以远交近攻,削平诸侯的。”李世民想了想后答道。
“那对秦国来说,除了关中沃野,还有哪里是最为重要的耕战之地。”
“巴蜀。”李世民天资聪颖,从小就博览群书,刘文静只是略微一提醒,便明白了过来,“孝恭堂兄是去功掠巴蜀了。”
“不错,二公子,如今唐公虽据长安,抚守潢关,有关中之富,甲兵之利,但是想要夺取天下,自然是资本越雄厚越好,巴蜀之地,虽然贼军蜂起,但是并没有什么杰出人物,只要拿下巴蜀,不但可得巴蜀之粮,日后亦可顺流而下,取江南之地刘文静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这个谋划亦是他所出。
“巴蜀之地,确实重要,不过李密称帝,我们便什么事情都不做。”李世民试探起了刘文静,他想要知道刘文静是怎么想的,因为这个最受父亲信任的心腹谋士有着影响父亲决定的影响力。
“李密要称帝就称帝好了,现在还不是和李密对上的时候。”刘文静回答道,他心中明白只要他们守着渣关,哪怕李密得了洛口等粮仓,控制中原,也是没有实力进攻关中,因为中原乃是四战之地李密称帝看起来不过是为了好拉拢收买人心罢了,同时也是让天下人都知道隋室已亡。
对于隋室的态度,刘文静倒是希望李密尽快称帝,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李渊也同样称帝,想要彻底让关陇世族再次铁板一块,这就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二公子,我明天便回长安。你可以什么话要我带给唐公?”刘文静看着忽然沉默了下来,不说话的李世民,犹豫了一下之后问道。
玄甲精骑被全部调走这件事情,刘文静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很显然这件事情上面,大公子在唐公面前说了不少话。
刘文静可以理解李建成的那种担忧,李世民和军队走得太近了,他在军中的一些举止已经不是一个二公子该做的事情。
“麻烦先生告诉父亲,就说世民会在潢关好好练兵,不负他的厚望李世民想了一下后回答道。
刘文静离开了城墙,他临去时忽然觉得李建成的做法并没有错,李世民有时候目光中的那种野心让他看了也觉得有些害怕,有些荆情防患于未然并没有错,但是唐公却未必能看得清。
到底该帮谁,刘文静还没有做出一个最终的决定,若是可以他甚至不想卷入李家的内部争斗中去,尤其是李建成和李世民之间的关系。
但是刘文静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一山不容二虎,李建成和李世民都是人中之龙,唐公能有这样两个儿子,是福气,但也是麻烦。
立嫡立长的规矩,虽然一向如此,可如果真让李世民像郭孝恪那样立下不世军功,唐公又该怎么办,刘文静心中犹豫了起来。城头上,李世民看着刘文静出城的背影在风雪中渐渐模糊,忽然焦躁了起来,他承认他对大哥李建成确实是有些嫉妒和不甘,但是他更想在战场上打败郭孝恪,其他都无所谓。
李世民心中明白,大哥李建成的手段,自从他从郭孝恪身边回来后,性情变化了不少,虽然仍旧待人宽厚,但是心机深沉了不少,尤其是在父亲和其他人面前。
“大哥,你为什么要怕我,该怕的人明明是我才对。”李世民低声自语了起来,那声音在风雪中听上去有些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