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婴洛只得强忍下心中不安,任由风若狐帮她将头发上的烟尘洗去。
她现在两手俱是水泡,遇了水便疼的要命,偷眼看着风若狐一脸正色,不像轻浮之徒便渐渐放下心来。
风若狐感觉到她渐渐放松的身子,嘴角悄然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谁料夏婴洛刚刚放松了神经,突然身子被人凌空提起,惊的她不由得叫出声来。
“叫这么大声作甚,爷又不会吃了你。”风若狐用薄纱将她裹住,直接扛出了净房。
夏婴洛只觉得头晕目眩,便紧紧闭了眼睛。
风若狐将她扔到软榻上,夏婴洛急急拉过一旁的锦被将自己牢牢盖住,一双眼睛警惕的睁着对方。
“你难道忘记了,今晚可是洞房花烛之时……”见她那样子,不知为何风若狐突然生出一丝促狭之心。
“爷已经等了很久了,你纵然叫的声音再大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
夏婴洛盯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将原本紧张的气氛冲淡了。
风若狐紧绷着脸愣在当场,他不明白她为何会笑。
难道他刚才装的还不够轻浮?
遇到这种事,女子不是都应该怕的要命,拼命的叫喊或是挣扎么?
风若狐愣愣的眨着眼睛。
夏婴洛从锦被下面露出半个脸,嗤嗤笑着:“小公爷是想装恶人么?”
风若狐的嘴角抽搐着,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有人对他说自己长的不像恶人。
若他长的不凶恶,那为何每个人都怕他?
不肖说那些下人,光是那些朝廷大臣见了他俱都小心翼翼,高门贵族府上的千金小姐,哪个人听到他的威名不是变颜变色?
风若狐不由得皱了皱眉:“爷不像恶人?”
“不像。”夏婴洛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你不怕爷?”
夏婴洛睁大了眼睛,“我敬重小公爷,但那不是怕……虽然有时……”说着说着,她想起这位爷冲自己发火时那恐怖的样子。
应该也是有一点怕的吧?
夏婴洛无奈的这么想着。
“但您不是恶人。”夏婴洛解释道。
风若狐倒好似来了兴致,索性坐在榻上问道:“那你说何为恶人?”
“恶人么……”夏婴洛眼中光华一闪,“三皇子那样的便是了。”
风若狐愣了半晌,突然仰天大笑。
清水居院内的风忆安与其他丫鬟侍卫俱都面面相觑,莫不是他们集体出现了幻觉?
他们刚才居然听到小公爷笑的那般畅快。
就连跟随在风若狐身边多年的风忆安都已记不得小公爷有多少年没这样笑过了。
那位锦郡主……当真是了不得……
其实风若狐刚才的一通笑倒是把夏婴洛也震住了。
她望着他那双闪耀着犀利光芒,晶莹剔透的眸子,突然自心里生出一阵悲哀。
原来这小公爷是会笑的。
她正独自出神,突然发现风若狐不知什么时候收了笑,正面对面盯着她看。
她猛地想起自己现在身上什么也没穿,不由得下意识的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小公爷可是忘记了当初与我的约定?”
风若狐见她刚才还一副俏皮的模样,现在却突然换成了淡漠的神情,知她又将自己缩回了那个冰冷的外壳之中。
风若狐没有接话,只是瞧着她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突然将其连人带着被子一同拉入了自己怀里。
夏婴洛吓了一跳,连忙试图推开他。
风若狐却只是将她搂在怀中,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低声喝道:“不要动!”
夏婴洛僵硬的待在他的怀里,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她的头发上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却见风若狐和衣靠在榻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之上,呼吸已然渐渐平稳,好似睡着了……
她僵直的身体这才缓缓松懈下来。
他居然真的没有动她。
她望着他深蹙的双眉,轻轻隆起的那个‘川’字,里面不知刻着多少不堪回首的记忆。
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刀刻一般,薄薄的双唇紧抿着,一如他清醒时那样的坚韧。
但是她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样坚韧。
他被王爷打伤后红衣公子送他去夏荷园的那次,她便知道了。
他的内心与自己一样,都已伤痕累累。
不由自主地,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额前的发丝,动作极为温柔。
风若狐的身体好似轻颤了一下,夏婴洛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只能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加重,半靠在软榻上的头一点一点的滑落到她的肩头。
她本想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但突然间她想起他背后被王爷打的那一锏,如果平躺下的话会压到伤处,应该会很疼吧?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风若狐的头已经滑落进了她的颈窝间……
她只得暗暗叹了口气,由着他就这么赖在了自己身上。
折腾了一整天,她也是早已身心疲惫,没过多久亦沉沉睡了过去。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睡过去之后,风若狐的双眸却突然睁开了。
黑暗中,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睛里带着一抹得逞的笑意,转瞬即逝……
第二日一早,夏婴洛醒来时风若狐已经不在榻上。
青颜与红枣进来服侍她穿衣洗漱。
“小公爷呢?”夏婴洛忍不住打听道。
正常情况下,早起后她应当与风若狐一起去向王爷王妃敬茶。
可是昨天王府的这场婚事却着实与众不同。
先不说二爷的腿被风若狐掰折,不能洞房,她与风若狐之间原本就是有秘密协议在先。
这两房的新娘子俱都没有元帕落红,焉能算是王府的正式儿媳妇?
夏婴洛想着便觉好笑,只怕王爷此刻应该比他们还要头疼吧?
她刚用过了早饭,便听院外丫鬟道:“小公爷安……”
随后便见小公爷迈步进了门来,见她两只手重新涂了药膏,吃饭时那艰难的样子便皱了眉。
夏婴洛心里虽不情愿但也只得站起来向他行礼。
“算了吧,这会还讲究起规矩来了。”风若狐瞪了她一眼。
夏婴洛被他一句话噎在了那里,愤愤的却又不能当着这些丫鬟的面发泄,只得使劲向嘴里塞着饭菜。
“一会收拾下去正堂敬茶。”风若狐道。
夏婴洛惊讶的瞪了眼睛。
敬茶?
她与他并没有夫妻之证,没有那道落红的元帕,她便不算正式的王府的儿媳妇。
现在为何突然说要去敬茶?
仿佛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风若狐轻笑一声,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昨夜的那场大火烧了元帕……”
夏婴洛抬眼正看到他眼中的一丝促狭。
“王爷信了?”她诧异道。
“信与不信他都找不到证据。”风若狐不屑冷哼一声。
夏婴洛却突然替那王爷感到悲哀。
自己的儿子居然这么糊弄老子,这王爷当的可是够窝囊的。
用过早饭后红枣等人进来帮夏婴洛换了衣裳,但清水居内并无梳妆台,所以只得由晓云捧着镜匣,红枣帮她上妆。
红枣将她的秀发打散,挽成妇人发髻。
虽说妆容未变,但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成熟与妩媚。
风若狐在一旁静静看着,自眼中闪过一道深意。
眼见得收拾停当,夏婴洛却突然低声在红枣耳边说了些什么,只见红枣很快取来干净棉布,将夏婴洛被烫伤的双手层层包裹起来。
风若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并未开口询问。
夏婴洛由着红枣一层层包扎着,最后两只手包的连五指都分不清了,看上去就像两只大号的棕子。
风若狐的嘴角不易觉察的抽动了两下,包成这个样子去敬茶……只怕是连茶杯都拿不住吧?
这个丫头又想玩什么花样……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的疑虑,夏婴洛唇边挑起一抹浅笑。
“昨天那么大的火,怎么着也要装装样子吧?不然王爷那里也交待不过去啊。”
“……就你鬼主意多……”风若狐面无表情,但听语气并未有不悦的意思。
红枣等人见小公爷没有怪罪也都松了口气,但背地里却暗暗咂舌,没想到这位爷也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此时,王府正堂之内,镇南王与他的正妃姚氏,侧妃王氏以及二爷正妃吴氏,三爷、三爷正妃还有小公爷夫人莫千青俱都在坐。
这时门口有人通传,“小公爷、夏侧妃到……”
镇南王脸色阴沉坐在当中,正妃姚氏的余光却正好落在小公爷夫人莫千青脸上,那目光好似含着几分告诫。
莫千青焉能感觉不到?
只是她此刻心中正是恨意难消。
昨夜,她的头发被烧焦了好几缕,右手也被烧伤了,现在还裹着厚厚的棉布,时不时阵阵作痛……
众人目光齐齐向门口投去,但见风若狐与夏婴洛一前一后进来正堂。
管事妈妈立在一旁,原本已经准备了垫子,但姚氏却用眼睛扫了她一下,管事妈妈立即意会,反将垫子收了。
夏婴洛来到堂前,也没顾及有没有垫子,直接俯身跪下,从一旁丫鬟准备好的托盘里取过茶杯举过头顶。
口中道:“儿媳给父亲、母亲敬茶。”
镇南王与姚氏全都愣愣的盯着夏婴洛的那双手。
刚才进门时她的手藏在衣袖中,还看不太清楚,可是现在,那双手正举在他们的面前,想要忽视都难……
那双手就像两只大号的棕子,艰难的举着茶杯,摇摇晃晃的托举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