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婴洛端坐在锦垫之上,看着上官燕,神色肃穆。
“不知婴洛小姐因何事相求,往大了在下不敢说,只要与银子沾边的,你尽管提。”
都城中生意最旺的聚仙楼便是上官燕的产业,夏婴洛知他并无妄言,于是道:“上官公子可听说过夏府点心方子的事?”
红衣眼睛一亮:“听说那方子还得了皇后娘娘的眼,虽然后来惹得陛下动怒……”
“上官公子认为那方子价值几何?”
上官‘啪’地一声打开泥金折扇,将嘴唇掩在扇后,低低的吐出几个字。
夏婴洛听的真切,继续道:“如果我手里还有类似的方子,不知上官公子有没有兴趣经营点心铺子?”
红衣公子脸上露出震惊之色,好半晌才道:“你此话当真?”
“这种事我怎会拿出来说笑!”夏婴洛正色道,“而且其中的几种很适合在公子的聚仙楼里做拼盘。
都是些适合小姐太太们口味点心,如果公子有兴趣等回头我差人给您送过去。”
上官燕震惊过后逐渐缓过神来:“你就不怕我独吞了点心方子?”
夏婴洛却是无所谓的笑了:“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些无本的买卖,况且公子的钱多的事,绝不会办那昧着良心的事。”
上官燕被她说的忍不住呛咳起来,那声音在车厢里听着尤为刺耳。
夏婴洛略一皱眉,带有几份担忧的目光向他投去。
上官燕强行止住闷咳,向她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无碍。”
但夏婴洛却清楚的看到自他唇边透出一丝鲜红的血迹。
真的无碍?
她不能确定。
前世她与红衣公子并无正面往来,她也只是听说他自幼便身体羸弱,但到底是什么病却无从知道。
他这幅模样……真好像活不了多久似的……
说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现在看他的年纪也有二十多了吧。
“夏小姐是在担心在下吗?”红衣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夏婴洛抬头再看时,他嘴角的红色血迹已经消失不见了。
“上官公子什么时候能给我答复?”夏婴洛故意岔开话题。
“在下还有一个疑问……”上官燕慢悠悠道:“为何婴洛小姐的方子不用在夏府的飘香居上,却来找在下合作?”
夏婴洛露出一丝苦笑:“不怕上官公子笑话,我现在虽被陛下封为锦郡主,可家底却并不丰厚。”
“你需要银子?”红衣露出惊讶之色。
夏婴洛点头:“需要很多……”
上官燕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倒正合我意。”
“这么说,公子同意了?”
“这个自然。”上官燕用泥金折扇敲打了一下膝盖:“回头我就差人把银子给你送过府去……”
“不可!”夏婴洛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此事我不想让夏府的人知道。”
上官燕的眼珠转了转:“既然这样……只能另行商议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请锦郡主下车。”风忆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夏婴洛知马车已到宫门口,只得挑帘下车,上官燕紧随其后。
早有带路的小公公迎上来,风忆安碍于身份不能随他们进宫,只得等在原地。
二人一前一后往宫里走,刚过第二道宫门,却见自宫殿的台阶上走下一人。
只见那人身着朝服,披领及裳俱表以紫貂,漆黑的乌发上高束二龙戏珠金冠,上饰东珠数颗,龙口衔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在他看到夏婴洛时,眼中忽地闪过一道光芒,但很快便被他脸上的笑意遮掩住了。
此人正是三皇子,风玟宣。
“锦郡主是来谢恩的吧?”风玟宣微笑着走过来,脸上的笑意如浴春风。
就连上官燕看到也是微微一愣,他可不记得三皇子曾经对哪位女子笑的如此耀目。
夏婴洛却只是按照规矩与对方见礼,始终神色平淡。
风玟宣见她对自己仿若视而不见,便自我嘲讽道:“锦郡主对我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那天在夏府的贺宴上怪我没有出手相助?”
夏婴洛微微一笑,道:“您不提起此事,我几乎将它忘了呢。”
风玟宣靠近她身边,低声道:“日后锦郡主无论有什么困难自可说与我听,我定会相助。”
夏婴洛轻挑眉梢:“无功不受禄,我受不起殿下这番厚爱,婴洛就此谢过。”
说完她便撇下风玟宣径直离去。
上官燕本想与风玟宣见礼,但自打看到对方他便用衣袖遮住嘴唇,不住的咳,直到离开,他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风玟宣也不理他,只是随着夏婴洛离去的方向凝眸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表面恭顺骨子里却充满倔强的少女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
开始只是因为她具有利用价值,可后来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件件的事无不让他惊奇。
以前,他总认为只有像左丞相之女,莫香凝这样的女子才配登上皇妃的宝座,然而现在他居然产生了一丝犹豫。
如果能将这个女子弄到手里……定会是另一番情趣吧?
他这么想着,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太子风头正盛,且也虎视眈眈的盯着凤痕。
这个时候谁要试图沾染到她,绝对会被太子当成敌人。
他现在还不能与太子翻脸,所以……
他不由得悄悄握紧了拳头,指甲刺进手掌带来的痛感让他重新冷静下来。
他可以等。
一年、二年……哪怕十年!
只要他能抓到机会,便能一举夺取皇位。
而在此之前,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耐性去软化这匹胭脂烈马,为已所用。
过了三道宫门后上官燕便与夏婴洛分道扬镳。
临别时低声嘱咐道:“宫中行事,万事小心。”
夏婴洛知他此言不虚,便真心谢过,道:“待我回去时再与上官公子细商合作之事。”
早有海公公候在殿前,将夏婴洛带至御书房中。
书房内尽陈书格、多宝格、炕案、琴桌、方案等物,精细小巧的摆设黑漆描金、嵌着螺钿,一看便不是凡品。
墙壁上,挂着御笔提字、山水花鸟等挂屏,紫檀及珐琅边框,用宝石和象牙等物镶嵌。
皇帝埋首坐在案前,穿一件明黄色龙袍,上绘紫云白鹤,头戴七彩玉珠紫金冠,正低头对着棋盘,细细琢磨。
海公公将夏婴洛领进去,皇帝只抬头瞥了她一眼,便重新将注意力投在眼前的棋盘之上。
夏婴洛行至案前跪拜叩谢。
皇帝沉默着,久久没有让她平身。
夏婴洛便一直这样跪着,到最后就连一旁的海公公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你可知罪?”皇帝突然问道,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夏婴洛垂首盯着地面,沉声回道:“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海公公见皇帝眼中闪过一道凌厉之色,心中为地上跪着的女子感到惋惜。
在皇帝面前,只要说错一句话便有性命之忧,只怕今天这女子是再难活着走出宫门了。
想到这里,他用余光打量着夏婴洛,却惊讶的发现这个年纪不足十五的女子镇静异常。
“听说你打碎了白玉孔雀簪?”
夏婴洛立即答道:“绝无此事!”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光,“这么说是朕听错了?”
“陛下并未听错。”
见夏婴洛脸上一派平静安然的神色,皇帝顿觉诧异,道:“此话怎讲?”
“昨日夏府置办贺宴,庆贺臣女得了陛下恩典,但杨府千金杨雪怡却对臣女所得之封号有所质疑。
故此发生了些小摩擦,白玉孔雀簪被她碰落到地上,故此打碎,而且当日太子、三皇子殿下、小公爷都俱在,他们都可为臣女做证。”
夏婴洛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滴水不漏,就连皇帝都一时难以接口。
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陈述的再清楚不过了。
杨府千金小姐质疑她的封号,只凭这一点就足够让皇帝动怒了。
他亲自封赏,而且还下了诰命文书,杨府居然还敢触霉头。
皇帝忽地一笑:“朕原本以为你只是个棋艺超群的普通女子,却不成想你胆子不小。
竟然还敢陷害朝中大臣,简直其心可诛,还不认罪!”
夏婴洛躬身叩首:“臣女并不曾陷害朝中大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若陛下硬要臣女认下这不白之冤,臣女自当领旨!”
一旁的海公公早已听得一身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这女子居然如此胆大,然当着皇帝的面叫板。
皇帝面色冷若冰霜,道:“杨业在朝中为部侍郎一职,你还敢说自己没有陷害朝中大臣?”
杨业便是夏府大夫人杨氏的父亲。
夏婴洛却神色从容依旧:“陛下的意思是……杨府之人听闻臣女欲要陷害于他们。
特地前来夏府道贺,并配合臣女演出了一场陷害忠良的戏码,然后再归去?”
此话虽是笑谈,但夏婴洛却说的一本正经。
就连皇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一张利嘴!”他看向一旁的海公公,“扶她起来吧,朕只不过是随口问问。”
海公公急忙上前扶夏婴洛平身,二人视线相触之间却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当皇上的只是随口说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随时都要担着掉脑袋的风险。
真是,圣意难料啊……
皇帝点指着棋盘道:“过来,与朕对弈一盘。”
“遵旨!”夏婴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