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都城上游河堤决口。
都城四门大开,接纳灾民入城。但城外官道已毁,粮食等物更是供不应求。
高门富户怨声载道,每日都会发生灾民哄抢食物等事。
失去房子与土地的灾民住在临时支起的棚户里,连日来阴雨不断,更是有不少人生病。
医治不及时,很快城中便传出疫病横行的传言。
城中高门富户更是人心惶惶。
风若狐监督灾民撤离上游地区,同时向皇帝递了折子,关于河堤决口时的发现——河堤的建筑材料竟然大部分只是泥沙。
皇帝震怒,就连皇后想劝解几句也被皇帝摔了杯子赶出了静心殿。
皇帝下旨彻查此事,因此而涉及到的人员便更多了。
当初河堤的修建是太子一力承担,所有涉及官员都是太子党的成员。
一时间朝中上下人心惶惶。
但就在都城混乱之际,却突然传出锦郡主变卖皇帝所有赏赐之物,换成米粮,开设粥棚赈济灾民之事。
朝中折子满天飞,或褒或贬众说纷纭,但皇帝一直都不动声色。
很快,都城中又传出左丞相府的莫香凝也拿出了体己钱开设粥棚,赈灾。
太子府也相续而动,太子妃更是亲自带人到城中为灾民分发粮食。
但对于朝中的风言风语,做为事件的中心人物——锦郡主,却是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直到左丞相府与太子府的赈灾之举渐渐淡去,夏婴洛的粥棚前却依旧人来人往。
而且较其他赈灾的粥棚相比,灾民在锦郡主这里还能吃到以青菜淹制的咸菜之类素食。
现在城中米价飞涨,人们不禁猜测这位商贾之家出身的女子哪来的这么多的银子购进米粮。
更有甚者,有人传出了她与上官燕合作聚仙楼生意的事,还有不少好事的文人更是做诗夸她不贪图富贵,与人为善风格高洁……
直到一个月后,事情的尘埃才稍稍落定。
太子奉旨闭门思过,没有皇帝命令不得擅自出府。
朝中大臣心里都清楚,这明着是闭门思过,实则是软禁。再加之上次投敌叛国的信件之事,皇帝只怕已是起了易储之心。
原先投靠到太子党那边的官员纷纷生出倒戈之心,有不少甚至光明正大的向三皇子风玟宣抛出示好的暗示。
这一日夏婴洛接到宫里旨意,召她入宫。
可到了宫门口她才发现,来前迎接的居然是皇帝身边的海公公。
见了夏婴洛海公公笑的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了,“锦郡主安。”
海公公上前寒暄,显得分外殷勤。
而且他还备下了软辇,由四个小公公抬着,一行人没有去静心殿,而是径直往后宫的慈宁宫而去。
夏婴洛的心中不由得一动。
她知道慈宁宫里住着太后,虽然平日太后几乎从不过问朝政,可在其他人眼中,她的身份绝不容小窥。
海公公引着她进了慈宁宫,太后正靠着引枕歪在美人榻上,皇上、皇后陪坐下首。
其他的妃子与几位新得宠的美人也随侍在侧,她们周身俱都珠围翠绕,打扮的分外贵气,倒显得夏婴洛的装扮有些寒酸。
夏婴洛对一些都仿佛视而不见,她恭敬的施礼,仪态得体,颇有大家风范。
太后不禁暗暗点了点头。
皇后脸上带着关切,好似与夏婴洛很熟络的模样道:“听说锦郡主散尽家财,只为赈济灾民,就连本宫都自愧不如。”
“皇后娘娘言重了。”夏婴洛态度不卑不亢。
太后瞥了皇后一眼,“听说朝中有人因此而向皇上递了折子?”
皇后忙垂下头:“臣妾平日不敢向皇上讨论国事……所以……”
太后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鼻子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此事闹的就连哀家这里都听到了风声,你怎会不知?”
皇后脸上露出些尴尬,“都是臣妾的不是……”
“你有什么不是?横竖先管好你那儿子便是了。”太后的话刺在皇后耳朵里,好像雷鸣一般。
夏婴洛老实的跪在原地,眼观鼻,鼻问心,对面前的一切置若罔闻。
就连皇帝都露出满意的神色,道:“你且平身吧。”
夏婴洛这才站起身,但却仍垂首道:“臣女擅自动用御赐之物,犯下欺君之罪,还望陛下责罚。”
皇帝轻笑道:“这次水患多亏你此举安抚民心,何来责罚一说?”
太后与皇帝眼神交错,慢慢道:“只怕皇上不但不会责罚,而且还会赏你呢。”
夏婴洛好似诚惶诚恐,“臣女不敢……恐会招来朝中人非议……”
皇帝眼波一闪,面上却笑意不变:“……你这孩子倒真诚实的可爱,朕说赏便赏。”
皇后坐在一旁将一切都听在耳中,心中却骇然。
此次这个带有凤痕的女子又要得了恩宠……只怕……她会越走越远,到时自己再想将她控制在手中就有些困难了。
想到这里,她连忙露出微笑,轻声对皇帝道:“臣妾喜她喜的紧,不如将她留在宫中,也可常常陪伴太后……”
皇后的话突兀地响起,皇帝脸上的笑意猛地收了回去,太后则是面含讥讽之色地看向她。
皇后的脸色霎时间变得煞白,她原本还说些什么,可那话到了嘴边却只能生生忍住。
殿内原本缓和的气氛刹那间凝滞。
身后侍立的嫔妃们都纷纷垂头,眼角却悄悄瞥向了皇帝。
她们却是与皇后的想法不同,她们将皇后的意思意会成了皇帝会将锦郡主变成自己的某个妃子。
如果真的这样,她的存在就会成了她们的威胁。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在了皇帝身上。
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说那最关键的一句话,可是皇上的唇边只闪过一抹讳莫如深的冷笑。
“朕得好好想想……赏锦郡主什么才好……”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通传:“三皇殿下、七皇殿下到!”
皇后目光闪烁,太后倒是露出轻松的表情,“许久没看到这些孩子了……”
两位皇子进得慈宁宫,先是给太后行礼,后又拜见了皇帝与皇后。
夏婴洛觉出七皇子在看他,于是偷偷抬起眼来,正对上一双乌黑忽闪的眸子。
那双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好奇与探究之色。
夏婴洛忙后退半步:“见过三殿下,七殿下……”
七皇子倒是不认生,凑过去嘻笑道:“四哥常对我提起你,上次春宴上你吹的埙很好听,有空要教我啊。”
太后笑骂道:“你这孩子,别吓坏了人家。”
七皇子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别人都害怕四哥,但锦郡主却不怕他,我怎么可能吓坏她。”
“哦?”听到这话太后不禁向夏婴洛重新投去目光,上下打量她。
七皇子口中所称的‘四哥’指的便是小公爷风若狐。
铁面狐狸的绰号朝中无人不知,只不过不敢公开叫就是了,这些人焉能不知?
风若狐那张冰冷的脸子,不知吓坏了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女孩子,可眼前这看似娇小的锦郡主,为何竟不怕他?
众人都觉出些好奇,不断的打量着夏婴洛。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风玟宣却突然躬身施礼,朗声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夏婴洛只觉得心里就像被人突然扎了一刀,刺疼阵阵传来,耳边也嗡嗡作响。
今日她原本已经与小公爷计划好,趁着皇帝赏赐的机会求赐婚。
虽然会冒些风险,但皇帝念在他们此次有功的份上必不会责罚他们。
她为了避开风玟宣与太子的纠缠必须为自己找个归宿;而小公爷则是为了摆脱掉自己一直被别人握在手里的命运。
只是她没想到风玟宣突然跑来,而且到现在小公爷还未露面。
其中,定有原由。
她一下子皱起秀眉,袖子里的手紧紧握起:定是风玟宣使了什么计策拖住了风若狐。
七皇子好似看出她的担忧,笑眯眯凑到她身边:“莫怕,我定会替四哥守住四嫂便是……”
此言声音甚是低弱,夏婴洛自己听到了,不由得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七皇子脸上露出天真的表情,那一笑仿佛春日盛放桃花,光彩照人。
皇后忙道:“三皇子可是来的巧了,皇上正在为赏锦郡主的事发愁呢,你可是帮着皇上拿拿主意?”
皇后言外之意是想让风玟宣替夏婴洛请赏,想将风玟宣请求之事遮掩过去。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长着七窍玲珑心?焉能不明其中之意。
“父皇想为锦郡主请赏?”风玟宣眼中闪过一道深意,面上却和颜悦色,“正好……”
他的双唇一动,夏婴洛却只觉得从他的嘴里似要吐出毒箭一般。
她抬头冷眼望着风玟宣,那敌视之意就连一旁的太后都觉查到了。
可风玟宣却置若罔闻。
他不管她如何看待自己,他要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现在眼下太子失宠,储君之位已摇摇欲坠,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焦急,想将她牢牢抓在手中。
皇后、皇帝与太后各怀心思。
七皇子镇定的站在她身边,不禁让她生出一丝小小的感动。
只是不知接下来,这大殿之上又要掀起怎样的狂风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