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宛宜的画像贴出去有一阵子了,但各地的衙门却一直也没有传来她的消息,一个大活人似乎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足以见得如今的郑宛宜行事更加谨慎,更加地滴水不漏,但就算是这样,到处贴了悬赏的帖子,她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
至于沈心悠,她到底没有犯大错,也许当初她有那个心,却没有实施的胆量,季重莲不能因为她没做过的事情便去追究责任,依了裴衍先前的建议,给了她二百两银子的程仪,又遣了两个护卫护送她一路到甘肃投奔她的表姑母去了。
听说沈心悠离开时是跪在裴府门外磕了三个响头的,隔壁张太太却也没有出门送她,只让丫环素绢包了五十两银子,也不枉她们相交一场。
芳儿与孙妈妈却是被各打了十个板子送到了衙门,这等胆敢谋害主子的下人绝不可轻纵,最后被判了个流放之罪,远远地发配到了南鸥岛。
至此,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郑宛宜一天不落网,裴衍总是放心不下,又加强了府中的戒备,除了正门与马车常出入的角门,其余的例如侧门、腰门全上了重锁,还特意遣了护卫把守,务必连苍蝇都飞不进一只。
这样一番布置安排下来,裴衍算是暂时放下心来,转眼便到了十月初八,燕王府设宴之日。
东方透一早便赶到裴府来,与裴衍他们夫妻一同用了早膳后,便牵着他的爱马等候在了裴府门外。
裴衍看着季重莲与叶瑾瑜登上马车,这才与东方透策马在前,一路护送着往王府而去。
燕王府建在梁城的中正大街上,这是一条纵横足有五丈宽的十字大街,王府便足足占去的一半的面积,厚实的红墙高高地耸立着,门口的两座麒麟兽更是精神抖擞,看着便让人觉得气势十足。
裴衍他们在正门外落了马,自有机灵的小厮上来牵马,而季重莲他们的马车则要驶向一旁的巷子里,由侧门而入。
裴衍放心不下,还特意在马车外叮嘱了一声,“莲儿,我就在前院,若是有什么事,你立马差人来寻我。”
叶瑾瑜在马车里咯咯地笑着,季重莲瞪了她一眼,这才温声道:“好。”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在侧门下了马车,早有仆妇等在了那里,见了季重莲与叶瑾瑜下车,带头的妈妈不急不缓地走上前来,端正地行了一礼,笑道:“这位是裴太太吧,咱们王妃早已经恭贺多时了。”
“有劳妈妈了。”
季重莲淡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这位妈妈,只见她穿着一身褐红色的妆花褙子,内里露出一截滚了澜边的杭绸裙,梳着整洁利落的圆髻,头上插着鎏金的发簪,手腕上的玉镯翠盈盈的,一看就知道质地上乘,这样的打扮说她是寻常人家的主母也有人相信,而在王府里却只是位管事妈妈。
采秋趁势上前塞了个荷包过去,那位妈妈也大方地受了,引着她们一行人往前而去,一边走还一边说道:“这次的赏菊宴咱们王妃设在了东园里,王府里还有个西园,那里种了梅花,是冬天赏梅的去处,裴太太在梁城也算是个新人,没在太太夫人们面前露过脸,所以王妃才遣了老奴特意来迎上一迎。”
季重莲心思一动,笑着问道:“这位妈妈不知道如何称呼?”
那位妈妈脚步一停,微微侧了侧身,笑道:“老奴夫家姓汪,是跟着王妃陪嫁过来的老人了。”
“原来是汪妈妈。”
季重莲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汪妈妈是王妃的陪嫁妈妈,怪不得能有这样的体面和气度。
她来到王府却有汪妈妈亲迎,足见王妃对她的看重,从另一个侧面也可以说是王爷对裴衍的器重。
“裴太太的大名在梁城早已是如雷贯耳,只是无缘得见,今儿个一见着才知道是这般天仙似的人物,让那些太太夫人们看了岂不眼热?!”
汪妈妈有一张巧嘴,虽然知道是恭维的话,可听在心里谁不高兴呢?
季重莲趁机与汪妈妈寒暄了几句,倒是打听到了今日到底有哪些太太夫人们前来赴宴,心中大致有了个底。
北方府邸的建筑不像南方,随处可见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这里却是宽敞的高台,耸立的假山,成片的绿林,看着便大气斐然,不像南方求个精致玲珑,匠心独具。
“裴太太看那边!”
汪妈妈伸手一指,季重莲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大小两个湖泊连在一起,湖泊中央好像还停了几只白鹭。
“那是咱们梁城有名的母子湖,当初王府建宅时便将这湖圈了进去,今年西北各地都遇到了旱灾,唯有母子湖的水没有干,还引了好多白鹭在这里栖息,为此咱们王爷还特地让人在江南采买了太湖石垒在湖中,供这些白鹭歇脚呢!”
汪妈妈说起这事话语中难掩骄傲,季重莲自然也乐得捧这个场,“怪不得听人说王府的景色是梁城一绝,光这母子湖就不用说,那些造型别致的太湖石也不多见,真正是让我等开了眼!”
汪妈妈正在洋洋自得之际,却瞥见了一脸不以为然的叶瑾瑜,脸色不觉间就有些下沉,“这位姑娘还不知道怎么请教?”
季重莲瞥了一眼叶瑾瑜,暗暗摇了摇头,面上却是笑道:“这是我一个妹妹,姓叶。”
汪妈妈轻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叶姑娘想来见识非凡,老奴倒是在这现丑了。”
叶瑾瑜翘了翘唇,瞥了汪妈妈一眼,这才不急不缓说道:“汪妈妈言重了,只不过我曾经有幸跟随母亲进了次皇宫,见过那有名的太液池,池上雾水氤氲,各种飞鸟竞相争奇,远远望去就像蓬莱仙境一般,听说太后娘娘最喜欢那里的景色了。”
汪妈妈脸色一变,嘴角一抽一抽的,叶瑾瑜拿太后娘娘说事,难道她还能质疑太后娘娘的眼光不成?
季重莲瞪了一眼叶瑾瑜,这才将她牵着带向身后,对汪妈妈歉意道:“小姑娘不懂事,妈妈别放在心中,母子湖与太液池自然各有各的好,指不定太后娘娘驾临梁城见过这母子湖的景色也会喜欢上的。”
汪妈妈这才面色稍霁,只是看向叶瑾瑜的目光已是多了一抹谨慎,又不好直接问她是哪户人家的姑娘,但能进皇宫的外命妇通常是正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叶瑾瑜的身份便更让人不能小觑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汪妈妈便没初时这般热络了,一行人静默地向前而行,渐渐便显出了一段距离。
季重莲无奈地看向叶瑾瑜,低嗔道:“你这张嘴啊,得势不饶人!”
叶瑾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亲昵地挽了季重莲的手臂,撒娇道:“姐姐,我就见不得这种人,把自己抬得高,把别人贬得底,就像除了他们王府的人,谁都没见过世面似的。”
“那好歹是王妃的陪家妈妈,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待会少说两句。”
季重莲又细细叮嘱了叶瑾瑜一番,虽然她觉着这是小姑娘胡乱说道无伤大雅,但别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万一汪妈妈是个心眼小记仇的,不时地在王妃面前给她们上眼药,这就有些麻烦了。
叶瑾瑜乖巧地点了点头,应声道:“我听姐姐的。”
季重莲无奈而又宠溺地点了点叶瑾瑜的鼻头,还是做姑娘好,总是能这样无忧无虑的,似乎天塌下来都能当被盖,真不知道这是豪气呢,还是不通世事。
叶瑾瑜其实是个挺聪明的姑娘,心眼也善良,不过有时候性子执拗了一些,但季重莲教导她什么,她还是能及时转过弯的。
汪妈妈领着季重莲她们穿过了一道花圃掩映下的青石小径,远处的高台水榭上已经围了一圈靛蓝色帷布挡着风,只留下了一面开了口,正对着她们所来的方向。
高台下方的花盆像迎宾一般摆放在两侧,一丛丛盛开的菊花竞相争艳,有白菊、雏菊、独头菊、红菊,还有少见的“绿云”和“墨荷”。
“绿云”花色老绿,中细管瓣,瓣端有勾环卷曲,似朵朵彩云,整个花形丰满大轮,如漫舞潇洒优美动人,命名“绿云”,可使人们联想绿波仙子飘游的美好情景。
“墨荷”则有墨紫色的粗壮枝条,花色呈紫红,加以绿叶衬托,犹如墨色荷花亭亭站立池中,故名“墨荷”。“墨荷”不仅以其色姿奇特倍受人们欢迎,又较为奇缺不可多得,所以一直是贵人们追捧的名贵品种。
季重莲倒是知道有一种珍贵的菊花叫做“凤凰振羽”,它的枝条灰绿较粗壮,花瓣呈棕红色,基部黄色,花开时向四周伸展,瓣向上卷曲,花色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个花形优美动人,形如凤凰展翅,使人闻其名,赏其花,便会联想到凤凰展翅的妙容美姿。
远远地季重莲便见着高台正中坐着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圆盘脸杏仁眼,说不上有多美,但看着便有一股端庄大气,她着一身真红色绣海水如意三宝纹的锦缎对襟褙子,头上叠着高髻,飞凤衔珠钗上一颗南珠莹莹润润,耀着她红润白皙的脸庞。
不出所料,这位妇人该是燕王妃周氏。
燕王妃的两侧成八字排开,依次向下坐满了衣着华贵的太太姑娘们,见着季重莲一行人到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汪妈妈福了一礼,已是快步行到燕王妃身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季重莲便见着燕王妃的目光先是投向了她,又在叶瑾瑜的身上微微一顿后,笑容和煦地说道:“这便是裴太太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季重莲恭敬地说了声“不敢”,这便领着叶瑾瑜向燕王妃行了一礼,原本还跟在俩人身后的安叶与采秋却上不得水榭,只能站立在高台下方等候,但安叶一直注意着季重莲的动静,只要看得到人,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好应对。
汪妈妈本要将季重莲她们引到坐位上,燕王妃却是对季重莲招了招手,笑道:“来我身边坐。”
季重莲微微怔了怔,紧接着便在一众或诧异或羡妒的目光中大方地坐了过去,叶瑾瑜自然也跟了过去,只是一双大眼睛眨啊眨地,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燕王妃笑着拉了季重莲手,这才感慨道:“王爷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若是没有裴太太,这一次的蝗灾咱们梁城铁定没法安然度过,你可不知道百姓们对你有多感激。”
季重莲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谦恭道:“重莲想出的主意不过只是皮毛,若是没有王爷统率着手下一班人亲力亲为,这事也成不了,听说王爷还折了一只苍鹰,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个话题,燕王妃眼里也闪过一丝黯然,“谁说不是,这苍鹰原本养的是一对,这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吃不喝,没几天便也跟着去了,真正是可怜!王爷为着这事也难过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没缓过这口气来……”
这话季重莲就不好借口了,只端了茶细细抿了一口,叶瑾瑜在一旁听了却不由瞪大了眼,“连苍鹰都能这般坚贞痴情,倒真是世间少见!”
燕王妃笑着看向了叶瑾瑜,“这位是叶姑娘吧,生得可真好,与我们家明姐儿的性子也像,天真烂漫得紧!”
明姐儿是燕王妃的独女,请封为温宜郡主,眼下也有十岁了,可王妃自从生了这个女儿后就再没有了下文,不然如今燕王府里也就不可能住进这般多的莺莺燕燕了。
叶瑾瑜微微红了脸,“王妃夸奖了!”
说着身子便往后缩了缩,佯装羞涩地躲在了季重莲身后,这些恭维夸奖的话她在上京城里早就听腻味了,她心里对汪妈妈本就已经生出了几分不喜,面对王妃自然也谈不上多热络,至少不会上赶着去巴结。
“不知道叶姑娘是……”
燕王妃对叶瑾瑜的身份也有些好奇,特别是刚才听汪妈妈那一说,直觉叶瑾瑜是上京城里出来的名门千金,若是对燕王有益处的,她少不得要结识一番。
“瑾瑜的父亲是右金吾卫上将军叶轮。”
燕王妃这次主动问及了,季重莲也不好再作掩饰,以免王妃觉得她们是在拿乔,再说叶瑾瑜的身份也不是秘密,金吾卫本就是天子近臣,燕王妃若是个聪明的,定然知道这样人家的女眷巴结还来不及呢,哪还会给她触霉头。
燕王妃的眸子果然一亮,不仅看叶瑾瑜的目光热烈了起来,连带着对季重莲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燕王妃原本以为丹阳季家不过只是个清贵门庭,眼下季家又没落了,支应门庭的不过一个季明德而已,下一辈的子侄里还没有出仕的,这样的人家不足为惧,所以她待季重莲看似亲热,但却多了一丝敷衍的意味,不过是因为燕王特别交待过,实际上她心里还有几分不以为然。
但季重莲既然能不动声色地与右金吾卫上将军叶轮的女儿结交,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季重莲的手腕一定不简单,上京城里的贵人都住在了他们裴府,这怎么能不让人另眼相看几分?
燕王妃又看了一眼叶瑾瑜,虽然有心过问叶瑾瑜的亲事,但又觉得第一次见面有些唐突,不过心中却将娘家的子侄都过了一遍,若是能与叶家结了亲,不说对燕王是一项助力,更能增加她娘家的实力,何乐而不为呢?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只要叶瑾瑜还在梁城,她大可以徐徐图之,打探个清楚,而今天她这样善待季重莲,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听说裴大人与东方大人是发小,关系非同一般,裴太太想必也是知道的。”
燕王妃突然起了这个话题,不仅让季重莲有些惊讶,就连叶瑾瑜都竖起了耳朵在听。
季重莲不知道燕王妃是何用意,只能跟着点了头,“东方大人确实与我家大人交好。”
燕王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意,这才凑近了季重莲几分,轻声道:“听说东方大人如今还未娶妻,他家中又无女眷,所以想让裴太太给保个媒。”
季重莲心思一动,目光微微扫过叶瑾瑜,这才正色道:“不知道王妃说的是哪家姑娘?”
“我姨母的小女儿今年十六,姓简,名云绮。”
燕王妃说完这话,季重莲立马知道是谁了,就连叶瑾瑜的神色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王妃的表妹……简姑娘……
说的不就是他们刚入梁城那会遇到的那个砸了别家马车,还让那家姑娘摔下马来弄了个头破血流的简姑娘,听当时围观的百姓说那的确是燕王妃的表妹,在梁城是出了名的跋扈嚣张。
见季重莲不接话了,燕王妃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接着说道:“云绮虽然是我妹妹,但她母亲去的早,从小便跟在我身边长大,我将她当成半个女儿一般看待,她性子是刁蛮了些,但人品倒是不坏,长相也端丽,若不是她染了风寒今日未出席这宴会,我倒是能引着你们见上一面。”
“喔,这风寒可大可小,简姑娘可要保重身体才是。”
季重莲与燕王妃打起了太极,却并不想往下接话,这简云绮岂止是刁蛮啊,东方透虽然随性风流了些,但凭他的家世,配上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还是绰绰有余的,犯不着摊上简云绮这个从小被娇着宠着的小公主。
有燕王妃纵容着,只怕简云绮比温宜郡主还要娇贵蛮横,不然为何这嚣张跋扈的性子连梁城百姓都知道了个遍。
“那东方大人这亲事……”
燕王妃却并不想就此打住,她眉宇间略有几分焦灼之色,显然对简云绮的婚事很是着急。
简家是没落的勋贵,简云绮也没有个兄弟能够支应门庭,她的外家也就是燕王妃的娘家远在武陵,又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再说简云绮是在燕王妃跟前长大的,王妃心里也痛惜她,只是这孩子从小被宠着惯着,性子太张扬了,说一不二,只要是她认定的,旁人的话半点都听不进去,为了这事,燕王妃也很是头痛。
东方透虽然风流随性,但到底出生名门世家,他的父亲听说不久前已经升任了兵部侍郎,整个兵部除了尚书之外也就是他最大,六部尚书如今又兼任着阁老,下面正经理事的还不是各部的侍郎,所以说东方透的父亲如今在兵部握有实权,是他们不得不巴结的一个对象。
季重莲略微沉吟,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给了燕王妃一个慎重不轻慢的态度,半晌后,才迟疑道:“东方大人家中的长辈毕竟还在上京城里,我虽然算她半个嫂子,但到底也做不了这个主,不若我回去后与我家大人商量一下,给上京城那方去封信,问问他们家人的意见再说?”
这西北与上京城的通信一来一回至少便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再加上中途万一有什么变故,这一拖沓起来时间就更长了。
量媒量媒,也就是要多方思量的,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万一东方透家里又在上京城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也不好说。
燕王妃要与东方透说亲,想来还不知道他曾经与叶瑾瑜定过亲,或许当初只是两家私下的口头协议,没有闹得人尽皆知,这突然退了亲知道的人就更少了,对双方以后说亲的影响也不大。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燕王妃笑得眉眼弯弯,下巴上微微显出了个肉褶子,三十几岁的女人想要保养得像二十多岁也不容易,毕竟年纪管在那里。
季重莲听说燕王妃比燕王还年长三岁,而三十岁的男人正是风华正茂,也无外乎燕王府中侧妃便有四位,小妾更是数不胜数。
但这并不能说是燕王好色,皇家最重子嗣,多子多福那也是个好事。
季重莲只是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无奈,果然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她不过来了趟燕王府便摊上了这等子事,还是燕王妃开的口,她推都不好推。
不过东方透的婚事她到底做不了主,这件事情除了要和裴衍商量,还要问过东方透本人的意见,他家里同意不同意还可以慢慢考虑,只要他们把燕王妃这边的意思带到了就行。
季重莲继续陪着燕王妃说话,间或有其他太太夫人上前来搭话说笑,燕王妃看来心情大好,笑着将季重莲介绍给了在场的女眷。
叶瑾瑜在一旁听得无趣,反倒是自个儿磨起了脚,心里暗自盘算着,若是东方透真娶了那个简云绮,今后家里还指不定怎么闹腾,她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虽然她与东方透的亲事未成,转而以朋友的眼光来看他,才了解了几分他的真性情,这样一个不羁的男子定是要一个温柔有主见的女子才能管束得了,至少得像季重莲一般,不然其他的女人嫁给他那是自己找罪受。
但东方透碰上简云绮,她却不是为简云绮不平,而是为东方透担心。
也许是先入为主,叶瑾瑜心里自然更偏向于东方透,今儿个燕王府摆宴却没见着简云绮,她心里已经暗自生奇,依这位张扬的性格,这样的宴会她又怎么会错过,生病这样的借口她可是不会相信的。
想到这里,叶瑾瑜心思一动,扯了扯季重莲的衣袖,低声道:“姐姐,这里太闷了,我想到湖边走走。”
叶瑾瑜还未出阁,若要同她一起应付这些太太们确实有些烦闷,季重莲想想便点了头,不过却叮嘱道:“不要走远了,带上采秋!”
叶瑾瑜生性大大咧咧,与人情世故上又是不通,采秋却是稳重的,有她在叶瑾瑜身边陪着,季重莲才能放心。
叶瑾瑜刚想说“不用”,但转念想着若是她拒绝季重莲不免生疑,这便应了下来,到时候采秋跟着她,难道还能不听她的话吗?
叶瑾瑜带着采秋漫步在母子湖畔,渐渐地远离了那座水榭高台,梁城的太太夫人们也是看在燕王妃的面子上,这才纷纷到季重莲跟前凑趣,明眼的人都知道。
“可怜姐姐还要跟着应付。”
叶瑾瑜喃喃地念了一句,一脚踢起湖边的碎石,看着它远远地坠进湖里,吓跑了一只正在休憩的白鹭,这才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采秋倒是听到了叶瑾瑜的抱怨声,不由跟着劝了一句,“太太如今是大人的妻子,这些交际应酬自然是免不了的,若是将来叶姑娘嫁了人,想必也是一样的。”
“就是这样,才觉着烦啊!”
叶瑾瑜有些怅然,目光凝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采秋立在叶瑾瑜身后,见她不发话,自然也不好多说。
半晌后,叶瑾瑜突然转过了身来,对着采秋眨了眨眼,“你猜,王府的内宅是在哪个位置?”
“啊?”
采秋怔了怔,叶瑾瑜已经接着说道:“反正无事可作,咱们不如去参观一番王府的内宅。”
“这不好吧。”
采秋面上有些为难,踌躇道:“燕王妃如今还在这儿呢,太太也嘱咐了叶姑娘不要走远了。”
叶瑾瑜一双明眸闪着狡黠的亮光,面上却是笑道:“正是因为女眷们都在高台水榭上坐着,那内宅里才没多少人,咱们只要不走到燕王小妾住的苑子就行了,其他地方就算燕王妃知道也不会怪罪咱们的。”
“可是……”
采秋还在犹豫,叶瑾瑜的身影已经越过了她,脚步飞快地向着内宅内去,采秋没有办法,也只能跟着追了上去。
今日王府宴客,内宅里除了必要的门道有人守着以外,那些婆子丫环不是在高台水榭那边服侍着,就是被借调到了外院听候差遣,听说外院的客人也是不少,比内院的女客足足多了一倍。
进内宅的垂花门是有个婆子守着,叶瑾瑜表明了身份,说是奉了王妃之命去探望一番简姑娘,婆子便没有多做阻拦,叶瑾瑜还大方地赏了她一角银子,这婆子乐得前倨后恭,还殷勤地不得了,直说若不是丫环人手不够了,定要找个小丫环来给她们带路,眼下也只能给指了指大致的方向。
采秋跟在叶瑾瑜身后颇有些不安,见叶瑾瑜问明了简云绮的住处便大步而去,不由上前几步拦住了她的去路,正色道:“叶姑娘,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位简姑娘的名头咱们可都知道,你千万不能为太太惹出什么祸事啊!”
叶瑾瑜顿了顿,旋即有些迟疑道:“采秋,我自然不是想给姐姐惹祸,只是好奇那简姑娘长得什么模样,你不知道,刚才王妃要为简姑娘与东方透说亲。”
“简姑娘与东方大人?”
采秋震惊地捂住了唇,不说简云绮的脾性让人受不了,端端只看东方透这复杂的人际关系……这样的俩个人能凑成一对吗?如今叶瑾瑜这样关心他倒也不为过,谁叫他们差点做了夫妻呢!
采秋有些能够理解叶瑾瑜的心理,但就这样贸然地跑到燕王府的内宅里,总归是不妥当的,更何况叶瑾瑜还冒传了燕王妃的口令,事后被人查了出来,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样说道。
“走吧采秋,我发誓只看上一眼便走。”
叶瑾瑜摇着采秋的衣袖,半是恳求半是撒娇,她知道采秋是季重莲最倚重的大丫环,所以在采秋面前也没有用命令的口气,她到底不是采秋的正经主子,也不想让采秋过于为难。
“这……好吧。”
采秋略一思忖,到底拗不住叶瑾瑜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又重复地追问了一句,“真地只看上一眼便走?”
“放心吧,自然是的!”
叶瑾瑜顿时笑了起来,翘唇道:“难不成我还能将简姑娘给吃了去?”
采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几步跟上了叶瑾瑜。
简云倚的苑子偏南面,那婆子说是要穿过一片紫竹林才到,位置算不得偏,但胜在景色好,燕王妃为了这个表妹住得舒心什么都依了她的,听说园子里遍植花草,为了在冬天也有景可赏,还特意造了暖房,养些珍奇的花草,让那个苑子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这燕王府倒真是大!”
叶瑾瑜一边走一边看,倒没有一点怕生的样子,采秋跟在她身后不免有些着急,只盼到了那里见没见着简云绮都好,叶瑾瑜能够快点同她一起回去才是正理。
至于这王府里的大小,采秋倒真没心思去留意。
廊道幽长宽广,她们俩人一路走来确实没见着一个人,等到拐了弯上了南边的青石小道,已经隐约能够见着那一片浓密的紫竹林了。
踏进竹林,一阵风吹来,竹叶便是沙沙作响,采秋觉着有几分冷意,不由紧了紧衣襟,正要踏前,却见叶瑾瑜的步伐不知因何一顿,且竖起了耳朵聆听,半晌,才轻声道:“有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这……”
采秋有些着急了,忙扯了扯叶瑾瑜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叶姑娘,咱们还是离开吧,在这里待着婢子总觉着心里渗得慌!”
叶瑾瑜却是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王妃说简姑娘染了风寒正卧病在床,这里却有男人的声音,你不觉得奇怪吗?”
采秋脸色也不好,眸中闪过一抹担忧,“王府里的事咱们还是少管为妙!”谁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辛秘,若是被他们无意间撞破……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我要去看看,你就在这里等着!”
叶瑾瑜不顾采秋的劝阻,足下一点便纵身而去,采秋又不能高声呼喊,只能着急地团团转,再一回神,哪里还有叶瑾瑜的影子,连那抹淡黄色的衣角也很快在她眼前消失不见。
直觉里,叶瑾瑜不愿意东方透娶简云绮为妻,若能逮住一点简云绮的什么把柄,这门亲事也能顺利推脱而去,又免了季重莲的为难,她何乐而不为呢?
而在紫竹林里有男人的说话声,这让叶瑾瑜不得不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管这个男人有什么目的和企图,指不定便能拿这事做一番文章。
叶瑾瑜脚步轻盈,几个起落间便离得更近了,她细细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位,小心翼翼地拨开挡住她视线的竹叶,果真见着不远处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俩人侧对着叶瑾瑜,女子大概十五六岁左右,穿一件明红色柳枝纹的妆花褙子,弯月髻上垂下一整串雪亮莹润的珍珠头饰,耳上扣着赤金丁香,姣好的面容上透着一抹红晕。
而在女子对面站着的男子则是一身王府护卫打扮,红蓝相间的紧身长袍勾勒出他颀长伟岸的身形,他的轮廓很深,鼻梁很挺,看得出来他有一张英俊威武的好相貌,此刻这男子却是一脸紧张的模样,眼神中还透露出几许焦灼,目光时不时地四闪而过,显然很是担心。
叶瑾瑜知道,一般的护卫都是不能进入内宅的,若是被人发现了,轻则撵走,重则甚至可能丢掉性命,这男子敢只身进入内宅,这胆量还不是一般地大。
只是叶瑾瑜现在好奇的是,这女子到底是不是简云绮,不听到他们说话,还不能够确定彼此的身份。
叶瑾瑜又支着耳朵去听。
女子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扯了扯那男子的衣袖,娇嗔道:“你这些日子怎么不来见我了?”
“我……我不敢来得太频繁了,只能趁着护卫换班的时间走开一会儿,今日若不是客人太多人太杂,我也走不开。”
男子显然有些结巴,虽然目光在看向女子时有着一抹沉醉,但更多的却是提心吊胆,生怕这一幕落入第三个人的眼中。
女子看了看男子英俊的面容,眸中爱恋的光芒更盛,连唇角都泛着丝丝甜蜜,“我的小日子已是晚了十多天了,我怕……我怕是怀孕了。”
“什么?!”
男子震惊地看向女子,脚下骤然倒退了两步,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你怕什么?”
女子向前一步,愉悦的面色转瞬间便沉了下来,“大不了我去找表姐说去,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难不成他们还能让我这孩子没有父亲,我说什么也要他们承认你!”
“不,别去!”
男子惊恐地摇头,双手插进了发间,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口中喃喃道:“早知道这样,当初我便不该……云绮,我的身份配不上你啊,若是你告诉了王妃知道,王爷一定会要了我的命的!”
不远处的叶瑾瑜眼睛一亮,云绮,果然是简云绮么?!
这个女人嚣张跋扈就罢了,没想到还这般不知羞耻,竟然与护卫私通,已致如今珠胎暗结,不知道燕王妃知道不知道这事,不然为何一副急急地想把简云绮塞给东方透的模样,据她所知,东方透在梁城的名声可是也不好,若是再娶了简云绮,头上便赫然是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戴着。
不行,这门亲事绝对不行!
叶瑾瑜想到这里已是打定了主意回头便将这事告诉季重莲,简云绮的丑事她虽然没打算到处宣扬,可至少要让几个当事人都知道,不然他们白白地给上京城里去了信,说和的还是这般不知廉耻的女人,可就是太冤了!
既然已经撞破了简云绮的奸情,叶瑾瑜知道再听下去也没有意思,刚想转身离去,却不想回身时正踏在了一截枯枝上,“嘎吱”的一声轻响,枯枝断成两截,叶瑾瑜懊恼地拧眉,顿时觉得有种牙酸的痛。
“是谁?!”
那男子反应也快,腰间的长剑倏地出鞘,闪过的寒芒映出他雪一般冷厉的双眸,一阵疾风袭来,叶瑾瑜脸色一变,脚下已是止不住地飞退几步,左手飞快地在右手袖口上一抹一拉,一条银芒在她指间划过,下一刻,已是稳稳架住了那男子刺来的长剑。
简云绮也跟了过来,她满脸寒霜地看向叶瑾瑜,红唇一抿,吐出几个冷凛的字来,“杨涛,不能留下活口,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