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冬在看了四次已经凉透的饭菜之后,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殿下,看样子王爷是不打算回来用饭了,菜都凉了,奴婢还是叫人去热一热,殿下先用了吧?”
阮清看着小狐狸早早就吃完了两条鱼,翻着肚皮在她膝盖上打滚,低低的“嗯”了一声。
晚饭就这样一个人清淡无味的吃完了,阮清饿了两顿,却吃的并不多,只用了小半碗米饭,几筷子青菜,和几口丝绒鸡汤,便觉得肚子胀的有些难受。
半冬看出她心情低落,一改刚回来时的兴高采烈,倒是不知该劝慰些什么,想来应该是与王爷有关,可昧着良心替王爷说好话半冬姑娘又自认做不到,只得变着法儿的提议扶阮清出去走走,消消食。
才出了门走了几步就看见满身风尘的天四一脸凄凉的走了回来。别说是半冬,就连阮清都吃了一惊。待天四过来行礼时,问了一句:“你现在才回来?怎的弄成这副模样,活似是刚被人从坑里挖出来……”
天四被戳中痛脚,脸上更哀戚了几分,可又不敢当着郡王的面打自家王爷的小报告,便强咽下一肚子苦水笑道:“属下顺便在外面练了练腿脚,所以回来的晚了些。”
天机卫自有一套训练方式,这个阮清是知道的,倒是没有怀疑天四的话。又问:“那恪哥哥呢?可是已经回客栈了?”
阮清不提还好,天四顿时想起两人在城外大打出手的情景,脸上就再也绷不住了。主子果然慧眼如炬,那个姓李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趁他不留神狠狠的踹了他屁股一脚!
这哪里是什么世家贵公子的做派,简直就是街头的流氓地痞!
不过他也没吃亏,逮着机会从前面给那姓李的来了一脚。论起来,前面可是比后面创伤也重的多了,他当时就看见那姓李的双手捂着裤.dang俊脸都皱成了一团。真是解气!
要不是某处遭受了重击,估计这会儿还要死缠烂打的追着郡王而来。所以姓李的不是回了客栈,而是怕在郡王面前丢了男人的脸面,躲起来养伤去了。
别怪他下狠手,实在是不如此不能消解王爷的怒火。他胆子小,很怕被王爷迁怒的好么。
天四毫不心虚的对阮清点了点头,“李公子说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特地让属下回来转告殿下一声,叫殿下不必去找他,殿下只管在家好好休养。”
阮清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看天四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以李恪的性子若是没事肯定会先跑来找她,既然没有来,那就是真的有事。
阮清没有再多问,叫天四先下去整理,便带着半冬继续散步消食。
半冬经过天四身边,瞟了瞟天四那张灰扑扑的笑脸,忍不住抽出帕子扇了扇被那张面皮挤得飞扬的尘土,快步跟上了阮清。
这间别院说不大,那是与京中的院邸相较来说的,阮清自来了之后还没有一次好好逛过,今晚这一走才发现,麻雀不小,五脏更是俱全。
逛完了院子里的池塘和小花园,从主院书房西侧穿过一片竹林,竟然还有一道门,通往另一个院子,也是不小的规格。此时那院中的某一间房还燃着灯光,远远地见着有两个丫鬟端了热水和毛巾进了屋。
阮清不由的奇道:“这个院子是做什么的?”
半冬其实也很少逛达,也有些不知所以,“许是客院?我记得上次柳家小姐来的时候就说过要住客院,当时管事就是将人往这西头引得,不过奴婢也没过来瞧过。”
阮清禁不住疑惑。王爷不是说没有客房吗?所谓的客房不过是一间狭小的杂物间,怎的突然冒出这么大一个客院?那里面住的又是什么人?
阮清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正要迈进去的脚步在门内停住,收回视线对半冬说了一句:“我走的累了,回吧。”
半冬嗯了一声,跟着阮清转身出了客院,只在拐过竹林时回头朝那间亮着灯的屋子看了一眼。
这一晚,预料中的苏辄没有回来。
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恨足,阮清躺在宽大的软床上望着头顶的承尘看了半夜,竟是没有丝毫睡意,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许是第一次杀人,面上装作无事,终究在心里留下了痕迹。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射出那一箭,且不说霍尔多活着将来还会和苏辄对上,便是那样肮脏yin.乱之人也令她不耻。何况她最主要的还是为了得到匕首里面的地图。
想来,她也是个能够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吧,只是先前一直活得太舒适安逸了,被保护的太好了。
而叱咤沙场多年,阴谋算计,双手沾满鲜血的苏辄又怎么算是真正的暴戾残忍,冷血无情呢?不过是被逼无奈罢了。所以每次在她面前,他都是努力掩饰着身上的戾气,小心呵护的对待,虽然不至卑微却也难掩自卑。
可再努力也有不能控制的时候,比如之前的几次,比如现在。
她不知道自己在患得患失些什么,只觉得此刻回想起来,自己原来从不曾真正了解过那个喜怒无常的王爷。
阮清偏头看了看空空的枕侧,披衣坐起身来。
门外半冬似乎听见了响动,隔着门问了一声。
“无事,你且不必守着了,下去歇息吧。”阮清淡淡的回了一句,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回到床上,靠着床头看了起来。
次日,半冬进门喊阮清起床的时候就发现阮清仍靠在床头看书,看那零落了满床的书册,应是看了一夜未睡。半冬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跑过去,看见阮清眼下淡淡的青黑,心都疼的碎了。
忍不住道:“奴婢知道殿下心里不好受,可也不能这般作腾自个儿啊……”
阮清放下手,轻轻揉了揉额头,“瞎说什么,我不过是睡不着找点事做罢了,哪里有什么不好受的。”
半冬瘪着嘴没有说话,只忙俯身坐过去替她揉了起来。
揉了一会儿,阮清出声问道:“苏叔叔回来了吗?”
半冬心中咯噔一下子。她就知道主子是因为王爷而心忧难眠。刚刚在过来时,她见着天四提了食盒往西面去,应是去客院。能劳动天四亲自送饭菜的除了王爷还会有谁?
这么说王爷压根就在客院,只是不曾回来主院罢了。
想起昨晚在客院里看到的那两个丫鬟,半冬率先联想到了之前来过的柳家小姐。难道柳家小姐并不曾出去住客栈,而是一直都住在客院里?不然,从来不喜丫鬟伺候的王爷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
想到王爷昨晚原是与柳家小姐在一处,半冬不知为何就替自家主子生气。虽然她不喜欢王爷缠着自家主子,可也不希望王爷这边哄着主子,一不开心了就背着主子去见别的女人。
亏得殿下还因为担忧王爷一夜未睡。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可这些话半冬不敢说给阮清听,只含糊其辞道:“奴婢也不知,进门的时候也没见着王爷,大概是还没回来吧。”说完又觉得气愤不过,补了一句:“殿下何必去操心王爷如何,他昨日对殿下那般态度,哪里值得殿下惦念!”
阮清何等眼色,半冬虽然遮遮掩掩,可神情骗不了人。看来她猜想的不错,王爷根本就在客院,只是不愿见她罢了。
又或者想见的另有其人。
阮清没有再问,轻轻挥开半冬的手,躺回了床上,只浅浅的道了一句:“我睡一会儿,早饭就不必吃了,你下去吧,无事不要来吵我。”
半冬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可看着那羸弱憔悴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轻应了一声端起水盆退了出去。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晌午,阮清是被半冬叫醒的。说是秦煜来了,要见她。
阮清愣了好一会儿,仍睡得有些头昏脑涨,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半冬说了什么。直到半冬又重复了一遍,阮清方回过一些神来,摸不着头脑的问了一句:“你说煜小侯爷亲自来了金陵?”
王爷不是派了天七亲自去取回匕首吗?怎么秦煜反倒不远千里的跑了来?
阮清想不通也懒得去想,只要匕首拿回来就好了。思及此,便叫半冬替她穿衣。
可刚一起身,眼前就是一黑,差点跌了回去。半冬惊骇失色,一把扶住阮清,急声问:“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婢瞧着殿下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要不奴婢先去回了煜小侯爷,叫药老先来给殿下瞧瞧?”
阮清现在一心挂念着匕首,哪里愿意耽搁。只当是没睡好,有些头沉,“无妨,我先去见一见煜小侯爷再说。”
半冬执拗不过,只好快速的帮她穿了衣,漱口净面,收拾妥帖后方出门去回复秦煜。
秦煜进门时就看见日思夜想的佳人正坐在外间喝茶。因为还没用过饭,茶水不易浓重,半冬便泡了一壶蜂蜜红枣茶。淡淡的甜香弥漫在屋子里,秦煜深深的吸了一口,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椅子里的佳人看了起来。
月余不见,佳人似乎比在京中时圆润了些许,清丽的小脸上也泛着一抹红晕,虽是一身男儿装,却是比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要多一分柔美娇俏。只是那双一贯明净的大眼底下不知为何有一点点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