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元宝讷讷的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出门去吩咐,又顿住,回过身来道:“对了王爷,下午的时候太妃那边催人来问了,太妃听说了赐婚的消息十分高兴,想问问王爷既是皇上指婚,交换庚帖这一套章程便可有可无了,是否从现在开始就着手准备大婚的事宜?”
杨太妃早就巴望着给苏辄定一门亲事,早早成家。先前柳怀素来府上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太妃的火眼金睛,赏花宴之后就让忠义夫人去打听了,正想着是不是托人上门问问意思,没想皇上就指婚了,简直就是瞌睡碰上了热枕头,杨太妃喜不自胜。尤其,杨太妃心中兀自揣摩着这桩亲事还是苏辄自己求来的,心中更是熨帖极了,若非大婚筹备的事宜颇为繁琐,恨不得明日就完婚。
苏辄微微蹙了下眉。他其实并不着急成婚,若是杨太妃高兴,等不及,早些完婚也无不可。但好巧而又不巧的是,他十日后就要秘密前往北地,十日想来是不够准备的吧?
那么,这就怪不得他了吧?
苏辄淡淡道:“你稍后去回一声,让母妃和大嫂看着办吧,我没所谓。”
元宝心中暗暗撇嘴。又听见苏辄道:“对了,顺便跟母妃说一声,至于什么时候完婚……我过些天要出京办点事,就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吧。”
“王爷要出京?去哪儿?”元宝讶然。
苏辄不愿跟他多解释,只道:“你去传话就行了,将凤扬找来,我有事安排。”
“是。”元宝失望的出了门。
不一会儿,凤扬来了。苏辄示意他关上门,凤扬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便也存了一分谨慎,关上门后走到苏辄跟前,低声问:“王爷可是有什么指示?”
苏辄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圣旨:“你看一下。”
凤扬狐疑的走过去,伸手就要拿那一份赐婚的圣旨,听到苏辄在身后道:“不是那一份,是旁边那份。”凤扬狐疑的转手拿起了另一份密旨,飞快的扫了一眼,神色顿时凝重下来。
“王爷,这……”凤扬目露惊讶,隐隐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皇上下旨让王爷秘密前往北地扫平戎狄?还不许耗用国库饷银和粮草,自给自足?这是逼他们从戎狄人的饭碗里抢食,裤兜里抢钱了?
戎狄虽不大,却是占据了地势之优,黄金铁矿丰富,若是光明正大的去打,这些东西那就全都是朝廷的,一分也动不得,但皇上命王爷全权负责,打回来多少就不好计算了,全凭自己说了算。且王爷亲自打下来的疆土,只能是由王爷亲自接手打理,未来就会成为王爷的潜在根据地,谁都无法轻易插手。这可比两国交战抢几座城池,功劳全归朝廷划算多了。
往往危险都是与利益相伴随的,危险越大,能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而他们最不惧的就是危险。
皇上英明!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脑门进水了?”凤扬兴奋之下,大逆不道的脱口而出。
苏辄并没喝斥,只淡淡道:“他没有脑子进水,而是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只要知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就成。”
凤扬被他说得越发迷糊,且王爷说了这不是诡计陷阱,那就没问题,值得他们大干一场。
苏辄便跟他说起了之后的安排:“府中的护卫一个都不带走,再从天机卫抽调出二十人留在京中照应,听从天七和十五的指示。你和其余人都随我去北地。”
天机卫是定王府的私卫,是历代定王手中的一把利剑,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这天下知道天机卫这个组织名称的人除了天机卫的成员,只有每代的定王。
但这一代情况有些不同,在苏辄还只是定王府二公子的时候,忠义王就提前将天机卫交到了苏辄手上,由苏辄全权调度。确切的说,苏辄接手天机卫的时候还不满十岁。而忠义王会在防范不足的情况下发生意外,说起来,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苏辄有时候会想,大哥当时毅然拒绝了他让天机卫跟随,只带了府中的几十普通护卫一起到鄞州,是否是早已做好了不再回来的打算?所以,他不放心又命凤扬悄悄尾随而去,凤扬赶到的时候,大哥已经重伤垂危只剩了一口气,却只留下一句话给他,让他不要报仇。
不让他报仇,是因为仇人太强大,他无法抗衡,还是因为大哥根本就是一心求死,好顺理成章的将定王府交到他的手上?
苏辄感到心口隐隐作痛。抬手轻轻的按在了胸前,微微凸起的温润触感,提醒着当年那稚嫩小儿亲手将玉佩挂在自己颈间的温和画面,令惊恼沸腾的心绪稍稍平复。
次日,阮清出了宫,在武馆见到了慕容婉。
李恪颇有眼识的回避了,趁着两人在花厅说话的功夫,出了门到街上转了一圈。他爹呈上去的折子还没批下来,但距离他离京应该也不远了,他想在街上看看,有没有好玩的玩意买来给阮清带回去留个念想。
一夜之间,慕容婉好像憔悴了许多,虽然极力在妆容上下了功夫,仍可见眼下两个大大的青眼圈,眼睛还有些肿。阮清进门看了她一眼,就不忍猝视的转开头拒绝再看,眼睛只盯在半冬沏茶的手指上,好像那双手能沏出一朵花来。
慕容婉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直到半冬耍完了一通茶艺把式,替两人各斟了一杯,慕容婉方精神恹恹道:“殿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同你说,可否先让人退下?”
这就是要清人了。阮清虽只有十四岁,但毕竟也是形式上还是男女有别,同慕容婉独处一室说起来总是不大合礼数的,而且阮清也猜到了慕容婉找她做什么,实在没什么可避讳的。她委婉道:“慕容小姐有话直说,半冬是我的心腹。”
慕容婉见阮清坚持,想着两人单独私语若是传出去确实有碍声名,也便作罢。这才起身,红着眼圈弯身对阮清端正一礼,道:“其实,我找殿下来是想殿下帮我一个忙。虽然我知道这么说有些唐突,可除了殿下我再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够帮我,还请殿下念及我与殿下旧日的交情,帮我一把。”
他们有何旧日交情?是她当年为了帮苏叔叔,送了她一个惊世骇俗的功劳?还是为了她能在苏叔叔面前替她多说几句好话,她便屡次故意亲近讨好她?
阮清心中暗暗撇了下嘴,不愿跟她兜圈子,索性单刀直入道:“你可是为了苏叔叔与柳家小姐的婚事而来?”
慕容婉没想到阮清这么通透直接,不等她开口就猜到了她的意思,心中讶异的同时,又禁不住激动的抬起头:“殿下可是愿意帮我?”
“慕容小姐先坐下说话吧,我总是仰着头看你也怪累的。”阮清笑着示意慕容婉落座。
慕容婉略有些尴尬的坐了,目光却灼灼的望着阮清,等待她的答复。
阮清却问:“慕容小姐想我怎么帮你?”
是啊,她想要阮清怎么帮她?慕容婉只是一时心急想到了阮清,整夜未眠也都在想着苏辄的婚事而难过,想着柳怀素的欺骗而气愤,却没有真正想过究竟要阮清怎么帮她,帮她什么。
慕容婉张了张嘴,犹豫了片刻,道:“殿下可否帮我去求求皇上收回成命?”
阮清微微一愣。她知道慕容婉傻,可没想到她这么傻。让皇上收回成命?若皇上还没下旨,她倒是有几成把握,但圣旨已昭告天下,她又有什么能耐再让皇上出尔反尔?况且这婚事本就是她一手促成。
阮清笑了笑,不急不缓道:“且不说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劝说得了皇上,慕容小姐可否先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要帮慕容小姐这个忙?”
慕容婉语噎良久,方讷讷道:“殿下你……你曾经亲口说过会帮我在苏哥哥面前说说好话,撮合我与苏哥哥的不是吗?”
“我是说过这样的话。”阮清没有否认,点头道:“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我可以帮你在苏叔叔面前说好话,极力撮合你们,但若是苏叔叔无心,我也无法勉强。这桩婚事是苏叔叔心之所至,我更加不可能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就拆散苏叔叔和柳家小姐。不管怎么说,我纵是不会帮柳家小姐,也不会帮你。因为在我心里,苏叔叔才是最重要的,苏叔叔的心意也是最重要的。”
慕容婉脸色霎时苍白,浑身僵硬的呆住。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据我所知苏哥哥并不喜欢柳怀素,这桩婚事也不会是苏哥哥想要的,若非皇上突然下旨,苏哥哥绝对不会娶柳怀素的!”
“慕容小姐何以如此说?”阮清皱眉。
慕容婉深吸了口气,想到柳怀素心中顿时又恨出一口血,眼神狠拧道:“我就是知道!苏哥哥与我与柳怀素,还有世子都是从小一块长大,苏哥哥的性子我最是了解,这些年就从未将任何一个人看在眼里,柳怀素是,包括我也是。我可以说,在苏哥哥眼中,柳怀素并不比我特殊多少,顶多只是一块长大的妹妹一般,比其他人多一些好感和照顾。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我甚至一直误会世子和柳怀素才是情意相投的一对,从未将她同苏哥哥看作一起。殿下在苏哥哥身边这么久,应该也不比我了解苏哥哥少,那么,殿下可觉得苏哥哥心中有人过?苏哥哥又可曾在殿下面前格外提起过任何女子?提起过柳怀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