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素来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先前被小儿恶语诽谤,本就满怀的委屈和怒火便是被放大了数倍,一时难得纾解,如今得了机会,怎能不竭力而战一次将心内的沟壑填平。自是要拾捡起战场上杀敌的悍勇气势,策马扬鞭,杀出一片乐土来。
直到小儿肚子里传出一阵阵鸣金声,王爷方意犹未尽的抽刀下马,唤来门外侍候的宫人打了热水,亲自抱着睁不开眼的绵软小儿沐浴擦身。
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天已经全黑了,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只在被重新抱回床上,被人用一勺子粥递到嘴边,听到那声“本王喂你”时,阮清方艰难的醒转,下意识吞下一口热乎香软的甜粥之后,大概有些回神了,便是适时的想起了王侯不受嗟来之食的骨气,小手软绵绵的抬起,将调羹从嘴边打开,“哪个要你喂了!”
这倒不怪摄政王脾气大,只一想到刚才某个无赖般的男人不知餍足的趴在她身上,推都推不开,却偏一声声胡嚷着,饿了殿下数日,总要本王喂个饱足。是以,喂起来就没完没了,差点将她撑死。
眼下再听到这般暗含影射的话,便是再次勾起了气鼓鼓的肚肠里那一股子怒火,说什么也不肯再张嘴。
苏辄自知理亏,可谁叫这小儿香嫩的怎么吃都不够,只初尝了滋味便是越发难以收拾,恨不得将这几年的都追补回来,一次吃个尽兴才好。想一想,若是这小儿再小上那么几岁,自己岂不是要活活憋死?到得这时,王爷暗自庆幸的同时竟是禁不住效仿古人,要叹一声“吾生君未生,君生吾已老”,满心满肺都是道不尽的苦楚辛酸。当是要努力抓住这上天施与的大把子好时光,弥补自己白活的那几个年岁。
当然,今日弥补得远远不够,奈何小儿在此事上小气惯了,他又不得不顾忌小儿虚弱的身子,倒是要适当节制一些,以后再慢慢追讨。
想要达成这个宏愿,首先就要将小儿养的壮实些。
于是,甘之如饴的受着小儿冷横的白眼,又舀了满满一勺在红肿的小嘴上蹭了蹭,好言温哄道:“你不吃饱一些,攒些气力,可是要黄着脸儿叫牵挂你的亲人看了心疼不成?”
这话却是戳中了阮清的软肋,顿时将昂扬的骨气咽回了肚子里,一脸不情愿的张开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一碗粥阮清吃了大半,苏辄素来节俭,平日里吃小儿的剩食也吃的习惯,便秉持着不浪费的精神,将剩余的半碗一滴不剩的倒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又挑了几块好消化的米糕,给小儿喂下,自己吃了两个肉馒头,这才叫人来将小饭桌收了。
才吃完,小儿就从按耐不住的要穿衣下床,去见一见牵挂数日的亲人。
王爷对于小儿跟自己在一处心里还时时装着别的人感到十分不快,虽是一早就答应的,可自己竭心尽力的耕耘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温存一二,就要便宜别人去分沾雨露,怎能不叫王爷心里窝火。
当下绷下脸,冷冷道:“想必这个时辰,你那龙体欠奉的亲人早早睡下了,待到明日再看也不迟。”
阮清猛地睁大了一晚上都没睁开的眼儿,“怎么会这么早!苏叔叔可是要反悔不成?”
“早?”苏辄微微眯起眼,顿时被激起了男儿的自尊,巴巴的凑过去,邪笑道:“现在刚过亥时,确实还早,殿下可是也觉得时间太短,本王未能服侍得殿下尽兴?不如——”
“去死!”阮清难得爆了一句粗口,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严丝合缝的盖住。
苏辄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索求过度了。然而便是已经成功将香肉吃到了嘴里,苏辄心内还是不觉安稳,何况这小儿睡完就翻脸的性子,全没有将他视作丈夫的自觉,倒是像极了出入花楼讨价还价的嫖客。
被嫖的王爷竟还莫名有些担心哪一日嫖客不开心了,就不再光顾了,时刻都得提拎着精神,讨好逢迎,博嫖客一笑。想想都觉得肝儿疼。
便是厚着脸皮挪挪蹭蹭的钻进被子里,从后面搂住无情的嫖客,温柔低语,“殿下熟稔王者之道,肩负荣耀便要承担起百姓的生计安稳,可知身为女子,同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奈何嫖客甚是倨傲,假装不懂的背着身子闭口不语。
苏辄自不甘气馁,轻轻的在耳后吹着气,“如今本王已是殿下的人了,殿下以后就不可再有抛弃本王的心思,当要一心想着本王,疼爱着本王,陪在本王身边一生一世,绝不能在心里装着其他人。”顿了一顿,一字一句道:“阿阮,做我的王妃好吗?”
阮清微微一僵,若说前面苏辄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她尚且有些拿捏不准,后面这一句却是再明确不过。
做他的王妃?他想让她嫁他?
不怪阮清想不明白王爷的套路,实在是少有像王爷这等子将杀兄仇人人娶回家报复的奇葩。
难道王爷真的不知当年的真相?
这一刻阮清竟然没有去想自己愿不愿的问题,莫名松了口气的同时,首先就想到了柳怀素。
太上皇早已指婚,能做定北王王妃也只有柳怀素一人,苏辄却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要抗旨不成?而且,说到负责,据她所知柳怀素的婢女似乎也曾说过两人已经……不管王爷是什么用心,她若是做了王妃,那柳怀素怎么办?
她堂堂摄政王是不可能给人做妾的,可当朝阁老的嫡女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人做妾的地步,莫不是这厮还打算着要登上制高点,效仿天子雨露均洒,册封上三千宫妃?
想到这一点,阮清只觉得刚才没抹平的气儿又不顺了。
不管怎样,她都是不能嫁去那个龙潭虎穴的。王爷现在不知尚可以继续待她如初,等到哪一日知晓了真相,她便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倒是应该庆幸,还有一个柳怀素挡在那里。
阮清心情烦乱的闭着眼道:“王爷想的甚美,可是忘了与柳家小姐那一纸婚约?”
听她提起这个,苏辄倒没怎么在意,蹭着柔软的发丝淡淡道:“那桩亲事本就不是我心中所愿,又何必因此耽搁了他人一生。此事我自有分寸,定不会委屈了她便是。”
阮清猛地回过头,怒目圆瞪,“王爷却说说看怎么个不委屈法儿?天下人皆知柳家小姐已是你定北王的未婚妻,庚帖亦已交换,只待大婚礼成,王爷是打算就此不娶,让柳家小姐名节尽失,郁郁此生,还是打算用你北地的富硕作偿,让柳家小姐委身做妾!王爷可有想过柳家小姐的感受?”
苏辄没想到她竟然会是这种反应,不过,他倒不觉得有替别的女人考虑的义务,在这种事上,王爷的态度素来都是自扫门前雪,管别人怎么走,只要别碍了他的路就好。再说了,古往今来,成了婚都能和离,不过是一纸违背自己意愿的婚书,人都还没娶进门,趁着大错未酿成,尽快放了人家自由不是很好?
在他看来,阮清这个反应并非是为柳家小姐不平,乃是不愿嫁给自己故意推脱的借口。若非如此,换做别的女人都是一心想着怎么独占自己丈夫,排除异己,她却怎的处处舍己替情敌着想?
苏辄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再看小儿满脸的厌嫌生冷,更显出了要吃干抹净一身轻松的心思,当下再憋不住满腔的郁火,冷下脸道:“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殿下就这么不愿嫁给本王?”
阮清一把挥开腰上的手,坐起身来,眉眼清冷的俯视着狗急跳墙的男人,道:“王爷又因何说出这般可笑的话来?我乃是尧国的摄政王,并非谁家娇养的千金小姐,谈何婚假?我喜爱王爷,尊敬王爷,自然希望王爷能过的好。而我,只愿能够保护自己的亲人,让尧国万千子民安乐顺遂,江山永固。其他,不敢奢求!”
苏辄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会被气死,罪魁祸首一定是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儿!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他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不过是被别人顺手拿来当作加固龙椅的道具,穿上一身王服,就真将自己当成是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男儿了,还百姓安乐,江山永固呢?可是她心里当真想要一朝转凤为龙,谱一曲史无前例的女帝辉煌不成!
在他发现阮清偷偷经营钱财和势力的时候,他就隐隐有些不安,但那时她在他眼里顶多只是个聪慧过人却无心权势的闲散之人,只在后来她将名下的财产偷偷转给自己,他才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筹谋受累,感动愧疚之余也松了口气。可如今再细细一想,谁知除了北地,她还在其他什么地方悄悄的发展了多少财富和势力?再看她现在这副趾高气昂,始乱终弃也是眼都不眨一下的可恨模样,可不就是有恃无恐,早有打算!
便想用一片破落沙漠之地就糊弄了他,将他甩的远远的,然后与他两地相望,舒舒服服的做自己的盛世女皇,想的倒美!
苏辄跟着坐了起来,狠狠瞪着眼,“在你心里,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就那么重要?”